石太妃反客为主坐在大厅的正位上，傲慢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宋袆再次施礼时，她是正眼也不瞧一瞧，身侧的嬷嬷盛气凌人的吩咐，“还不去给太妃煮茶？”

宋袆立即交待芷兰去办，她自己侯在一侧，不敢出声，神色倒还平常，片刻，芷兰端来热茶，宋袆亲自奉上，石太妃这才肯赏脸看她一眼，“你就是那乐伎宋氏？”言语之间尽是不屑与嘲弄。

“是。”宋袆恭敬回答。

嬷嬷接过茶杯，石太妃并未喝一口，仿佛又十分嫌弃一般，“听闻，你曾是大将军府的人？”

宋袆顿了片刻，“.......是.......”

“啪”的一声，石太妃拍向几案，突然间厉了声音，吩咐左右，“来人，将这个狐媚的主与她的贱婢拖下去重打二十板，再赶出庄去。”

宋袆一惊，赶紧跪了下来，芷兰在一旁惊慌的磕头求情，但见有人上前拿人，司马晔留下的部曲犹豫着上前相拦，“太妃要处治宋娘子，是否要等殿下回来......”

“放肆！”这话更是激怒石太妃，“本太妃的命令也都不敢听了？”

那部曲便也不敢再提，退到一旁，但听宋袆道来，“一切都是妾的错过，请太妃宽赦。”她也不反驳，只顾请罪，“其实妾留在殿下身边，是另有原因。”

“哦？”石太妃眉头一挑，冷笑道，“原因？我当然知道你的原因，无非是攀龙富贵，你还好意思大声说出来。”

宋袆张了张嘴，似有难言之语，最后又道，“请太妃移步，妾定当言无不尽。”

石太妃倒觉得奇怪了，见宋袆神色的确可疑，真有什么话来说，嬷嬷在一旁提醒道，“太妃误信贱人所言，此等人最善长的便是魅主......”

“太妃要治罪，听妾说完也不迟，何况，此事，关系到殿下。”宋袆抬起头，无比真诚的直视石太妃的双眼，事关儿子，石太妃不得不从她所议，屏退了左右从人，只留嬷嬷在身边，芷兰也被带了下去。

“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不过，我要提醒你，可别耍什么花招，一介小小乐伎，杀了你就如踩死一只蚂蚁。”石太妃轻蔑道。

“妾不敢。”宋袆顿了片刻，正色说来，“妾留在殿下身边，实乃大将军安排。”

“你说什么？”石太妃惊鄂不己，她猛的站起身，纤手一指，“休得胡言乱语。”

“妾没有胡言。”宋袆慎定道，“妾受大将军之令不是为了迷惑殿下，而是为了劝说殿下。”

石太妃皱起了眉头，“劝说？”

宋袆道，“大将军一心一意为了殿下，要立殿下为帝，司马江山也只有殿下能支撑起来，然而......殿下心不在此，是以大将军将妾派到殿下身边，慢慢开导。”

宋袆的话让石太妃渐渐平了怒气，她的心思何尝不是让儿子登上帝位？但她短短数言，又岂能让石太妃相信，石太妃依旧冷眼看着她，故作怒火，“放肆，竟敢口出狂言，如此大逆不道。”

宋袆深知石太妃作态，继续道，“太妃不信妾，难道也不信大将军？太妃可以去问大将军，妾刚才说的话是否属实。”

见她如此“坦荡”，石太妃这才缓缓的坐了下来，“如此，你是如何劝导殿下的？”

宋袆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并不表露，她垂了垂眸，“劝说殿下并非一朝一日，殿下心性善良，不想参与皇室争斗，他认为这样做是对不起幼帝，对不起太后，但妾认为，殿下称帝能救了司马氏的江山，殿下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脉，这是他应该担当起的责任。”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石太妃问。

宋袆点了点头，“其实殿下心里明白，只是殿下心中顾及太多，若他心里没有皇室也不会入朝了，当然，他留在建康也是为了孝敬太妃。”

石太妃冷笑一声，“别拿话讨好我，我的儿子自然孝顺，只不过......他心性太过善良，任由别人骑在头上。”言毕，认真的打量着宋袆，“若你果真能劝说殿下称帝，本妃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宋袆再拜，“妾所为虽是大将军授令，也是真心为了殿下。”

石太妃不吃她那一套，“何为真心，本妃自然明白，也别拿这些话来搪塞我，你今日之言倘若有半句假话，本太妃自然要取了你这条命。”

宋袆低头不言。

石太妃再看她一眼，便起身离去。

马车上，嬷嬷问，“太妃真的相信那贱妾说的话？”

石太妃闭了闭眼，“晔儿身边女子少，他又不亲近王妃，到是这个宋袆他却另眼相看，若她真能说动晔儿也是好事，免得伤了我与晔儿的母子情份。”

“可奴瞧着那贱妾心思深重，怕以后不好拿捏。”

石太妃冷哼一声，“对付一个贱妾还不容易，待晔儿登上帝位，秘密处死便是。”

嬷嬷点了点头，“如此，太妃可要问一问大将军，她真是大将军派来的人？真的只是为了劝导殿下？难不保大将军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石太妃想了想，“王元昱什么脾气我是知道的，这般去问他，反而是打了他的脸，你安派人在她左右秘密监视便是，倘若真如她所说，便暂且留下她，至于王家他们只要能立我儿，其他的事容后再说，他的目的无非是想继续掌控朝廷，如今纪太后不听话，王家想另立新主，只要不是他们王家登帝便是。”

“是，是。”

这厢石太妃刚离开，芷兰便进来扶起宋袆，关心道，“石太妃真的放过娘子了吗？”

宋袆摇了摇头。

“要告诉琅琊王吗？”

宋袆依旧摇了摇头。

“那要怎么办？”芷兰着急，宋袆无奈道，“我们只是暂时无恙。”

“暂时？那以后呢？”

“以后？”宋袆嘴角一勾，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来，“以后......以后再说吧。”

*

司马晔带着几个随从小奴出了京城，登上城墙，举眼望去，那一片片驻扎的营地，犹如一座座地堡拔地而起，驻立在沿江岸上，营地里一面面飘扬的大旗，遮天蔽日，每一面大旗上都写着一个“王”字，威风凛凛，营地里有士兵在操练，黑压压的一片，霍霍之声震天的传来，仿佛这座城墙都在抖动。

司马晔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情景，即便当年他随众人逃离，听说身后有大批胡人追来，那也只是听说，他没有见过胡兵，倒是见过成片成片逃难的人，堵塞在江面上，那场景一样很壮观，不过是悲壮，是悲哀，哪里有此刻这人山人海的画面带给他的震撼。

原来江左也有如此凶悍的将士，只可惜，不属于朝廷。

“打开城门。”

“殿下要出城？”守城将士惊讶。

司马晔目光如矩，在一片地堡中收寻最大的营帐，“是。”

“殿下要小心呀。”守城将士提醒。

司马晔缓缓开口，“他不会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