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亮，雨渐弱，一直未停，远方的雷声几乎听不见了，狂风也停止了肆意，宋袆跪在王元昱的寝室外己有一夜，她交待了一切，王元昱表示不会再见她，要她离府，这样的结果也许算是好的，因为她并没有因此丢了性命。

但宋袆岂甘心，她因王元昱背叛了主子，他是她的依靠，靠山，她将自己整颗心都交付于他，他不能这般无情，她在雨中苦苦哀求，虽然她也明白机会渺然，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或许，或许，看在她多年尽心伺侯的份上，会饶过她这一回。

身子己摇摇欲坠，芷兰陪她一道，伸手去扶她，她摇摇头，炎热的夏季，她全身一片冰凉。

王元昱拉开房门，便见这一幕，他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大将军。”宋袆跪移两步，“妾知错了，请大将军饶了妾吧。”

宋袆期盼的神色，哀求的目光，一向精致的她，满身雨水，狼狈不堪，王元昱提步缓缓来到她面前，她扬起头，哭泣，“妾尽心伺侯将军五年，虽为细作，妾从没有过加害大将军的心思，便是主上威胁，妾也丝毫不动摇，自从第一眼见到大将军，妾便心系将军，为了大将军，妾可以不要这性命，大将军......”

凄凄惨惨，闻者感动。

但王元昱目光依旧凌厉，她的哭泣并不能打动他一分。

“阿袆，我不饶你并非你是细作。”

“嗯？”

“我早就警告过你，你本是聪明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就别怪我不能容你。”

“难道喜欢大将军也错了吗？”宋袆哭道，“妾并非要独占大将军，妾只想要有一个名份，那怕只是一个妾室。她们都瞧不起妾，看不起妾，难道妾的出身不好，就该如此吗？妾不甘心，不服气。”她越说越激动起来，“妾对大将军一心一意，这世间没有人会像妾这般了，陆微吗？据妾所知，她根本不关心大将军，陆家是因王家地位才要与大将军连姻的，静姝？更不可能，她的身份，大将军己然得知......”

王元昱听言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静姝，我己经封她为贵妾了。”

什么？宋袆瞪大了双眼，一幅不可思议的样子，片刻，她回过神来，“不，大将军，你不能如此对我。”她突然大声喊来，抓上王元昱的衣袖，“她是要害大将军的，你不能......”

“我要做什么事，难道还要你来同意？”王元昱也怒了，拂袖一甩，冷言道，“你说你一心一意，对我毫无加害之心，那么即然发现了陛下，为何不立即禀报，偏要自做主张？”

“那是因为，以大将军的能力，根本就不惧刘茂，再者，陛下失踪对大将军岂不是好事一件？”

王元昱紧紧盯着宋袆，突然又大笑起来，他摇了摇头，“阿袆，你自以为你了解我吗？”

“大将军？”

王元昱闭了闭眼，面无表情挥挥手，仿佛与她说多一句都嫌麻烦，“给你两条路，一送你回武昌，二你自行离开，屋里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带走。”

“大将军？”

“若你还想为自己留一点颜面，明日就离开将军府。”

宋袆见王元昱不为所动，一时瘫倒在地。

“大将军。”这时张萧大步走来，见了这一幕，不知该进该退。

“何事？”王元昱问。

张萧这才道，“刚传来消息，静姝，不......马娘子所言，九峰山上的确有一座庙，庙前的确有一座坟，但墓里空空如也。”

什么？王元昱听言一声冷笑，“走。”他拂手一甩，不再理会宋袆。

马娘子？刚才张萧说的马娘子是谁？这一句话比昨日的响雷还大，炸响在宋袆的头顶。

*

一夜的雷雨交加，次日，天空放晴，有五彩斑斓的云彩，甚是好看，鸟雀们叽叽喳喳的在树枝上追逐，一派欢喜之色，将军府里的奴仆们与往常一般，早早起榻打扫府院，不过，有所不同的，几个奴仆侯在宋袆的小院里，等侯着她的离开，他们并不知道原由，只道宋娘子得罪了大将军，要被送走了。

宋袆呆呆的坐在榻上，一夜无眠。

芷兰收拾好东西，来到她面前，“娘子......真的要离开吗？”

宋袆看着那一包行李，感到无比的讽刺，五年来的相伴得到的是什么？就是这一包行李吗？她突然忆起五年前，她来到王元昱身边，也只带了一包行李，比这个还小，还单薄。

“打开它。”宋袆开口，才发现声音嘶哑。

芷兰打开了包袱，里面除了她时常穿的衣衫，还有一个大大的首饰盒。

“打开它。”她再次吩咐，芷兰将盒子打开，里面的首饰珍宝数众，有些不免价值不菲，看着这些，忽尔她又笑了，都是王元昱送的礼物，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这些不用带走。”

芷兰惊讶，“出门在外，娘子总该要有些东西做盘缠。”

宋袆讽刺道，“这些皆一文不值。”言毕，目光落在几案上，那里有一本《梅花三弄》的曲谱，“将它带走吧。”

芷兰不明白，又像是明白了，她哦了一声，抹了一把泪。拿上曲谱，将王元昱送的东西捡了出来，只留下宋袆自己的物品。

“几时了？”宋袆问

芷兰道，“巳时了。”

宋袆站起身，却一个踉跄，“娘子？”芷兰赶紧扶着她，“娘子小心。”然后蹲下身去，给她搓搓脚，“娘子是坐久了，这才僵了腿，娘子先忍忍。”

宋袆突然红了眼，“芷兰，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你本是将军府的人，大将军只是让我离开......”

“不。”芷兰扬起头，“奴既然跟了娘子，就是娘子的人，娘子去哪里，奴就去哪里。”

宋袆立即扶她起来，“傻丫头。”

芷兰吸吸鼻子，“娘子，今后要去哪里？”

去哪里？宋袆十分茫然，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她会一直留在王元昱身边，凭着王元昱的宠爱，便是没有正妻的名份，也该有一个贵妾，而如今呢，却落得这般下场。

宋袆走出屋子，屋外的奴仆们见她，个个低头垂眸，看似唯喏的样子，但宋袆明白，她们心里都在笑话她，以色示人，永远都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宋袆突然明白了这句话。

她昂头挺胸，目不斜视的从她们身边走过，出了院门，仍忍不住停下脚步，驻立片刻，没有回头，即刻大步离去。

幽篁小筑的阁楼上，王元昱目送着宋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