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的信到此结束。

她最后留给李耀的，是一个甜美而坚定的微笑。

这封信真是看得李耀感慨万千又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看到一个人类和信息生命和睦共处的崭新未来出现。

世界终究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拯救或者控制的，小明，文文，还有大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念，并且为着千姿百态的理念而奋斗着，这样的世界，才足够精彩吧？

李耀心潮起伏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回过神来，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甚至是性命攸关的问题。

“小明，我来问你。”

李耀拧着眉毛，正色道，“你们这一身造型究竟是怎么回事，特别是文文？”

“这是我们对外展示的虚拟形象，既然我们要代表整个圣盟和联邦还有帝国交涉，甚至要代表未来的信息生命，总不能老是以七八岁小娃娃的样子示人吧，那未免太让人轻视我们的力量了。”

小明看了看自己，“好歹塑造出一副十几岁少年和少女的模样，通过灵网出现在各种终端上，看起来稍微正式点，才能进行广告宣传和品牌攻势——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没什么问题，但文文为什么非要长成……那副样子呢？”

李耀使劲挠着虚拟的头皮，“她的虚拟形象是可以随意塑造的吧，难道你不觉得她长得，长得很像某个人吗？”

“卫青青？”

小明道。

“是啊！”

李耀一拍大腿，“所以，不是巧合，是她故意按照卫青青的模板去塑造的喽？这是为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有啊！”

小明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既然我们是您的孩子，在塑造虚拟形象时，当然想保留一些您的特征，甚至是带上一点您的神魂烙印。

“我呈现出来的模样是人类的男性，那就比较方便了，只要按照您的少年时代来塑造就行，但文文呈现出来的模样是人类的女性，似乎就不能直接用您的形象了——文文自己倒是无所谓，但绝大多数人类都是很肤浅的，喜欢以貌取人，一个长得很像您的少女，实在不容易受大众的欢迎。

“卫青青阿姨是您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之一，在您的神魂中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甚至直接塑造了您最初的道心，文文以卫青青阿姨的姿容为模板，来塑造自己的虚拟形象，很合理啊！

“再说，卫青青阿姨长得这么漂亮，文文塑造出来的形象，受到很多人的欢迎呢，这有什么不好，为什么爸爸一副心急火燎，大难临头的样子？”

“这，这，这！”

李耀的神魂险些没起一身鸡皮疙瘩，“饭可以乱吃，话千万不能乱说！不错，卫青青的确算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区别很大的好不好！我来问你，我，我问你，为什么不用丁铃铛的形象充当模板，丁铃铛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至少是你们名义上的母亲吧，而且她也很漂亮啊！”

“这个嘛——”

小明摊了摊手，直言不讳道，“丁铃铛没有卫青青漂亮。”

“嘶——”

李耀的表情，就像是眼睁睁看着一头霸王龙在自己面前张开血盆大口，犬牙交错的利齿之间还嵌着血丝和碎肉，即便面对武英奇或者伏羲或者吕轻尘发动最强攻击时，他都没这么紧张过，张牙舞爪道，“这，这叫什么话！一派胡言，完全是一派胡言！我老婆怎么会没有青青姐漂亮呢，我老婆明明是全盘古宇宙最漂亮的女人！哎呀，你们好歹是超级人工智能，传说中的信息生命，不要这么童言无忌好不好，会出人命的！”

“是真的，虽然‘漂亮’这种事并没有一个精确的定义和衡量方式，但人类对不同的面容还是会生出不同的心理反应，正所谓‘相由心生’，反过来说，信息生命要融入人类社会，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

小明解释道，“我和文文煞费苦心在思考，甚至搜罗了大量数据来计算，我们究竟该以什么样的形象示人，更容易博取全人类的好感，丁铃铛的形象当然也郑重考虑过，而且是第一选项。

“但这里主要有两个问题。

“首先，丁铃铛并不是不漂亮，但她属于热情似火，英姿勃发，非常有侵略性的那种长相，她的美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甚至是喷薄而出的岩浆，太过咄咄逼人了，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了。

“只有爸爸这样的绝世强者，才能抗衡并领略到她的美，而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她却是太有性格，太锋芒毕露，太‘凶猛’了，爸爸懂我的意思吗，不懂的话我再打个比方，丁铃铛就像是榴莲，喜欢的人称之为水果之王，但不喜欢的人——”

“够了，收声，我懂，我真的懂，什么榴莲什么鬼，千万不要再说了！”

李耀捂着胸口，一副心绞痛的样子，咬牙道。

“而且她在前一阶段的战事中表现实在太惊人，太耀眼，太强悍——以联邦议长的身份，孤军远征到了星海中央，竟然第一时间就冲杀到第一线，那句‘联邦议长丁铃铛在此’，真是振聋发聩，令所有修仙者都瞠目结舌，大惊失色，也给全帝国民众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赤焰龙王’之名，早已家喻户晓，成为凶悍绝伦的传说。”

小明道，“倘若文文以丁铃铛为模板打造自己的形象，不免会给人留下‘小号丁铃铛’的印象——我们的目的是和人类和平共处，最大程度释放善意，彰显我们人畜无害的一面，可是，一个小号的丁铃铛，还怎么人畜无害啊？”

“呃……”

李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人畜无害的丁铃铛”究竟是什么样子。

虽然是自家老婆，但他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丁铃铛的样子很适合当“和平使者”什么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现在是联邦、帝国和圣盟的三方会谈，三方都存在不少矛盾和猜疑，而我们就要最大程度，粉碎彼此之间的猜疑链。”

小明进一步解释道，“爸爸想想看，倘若三方会谈之时，联邦方面的代表是丁铃铛，而圣盟方面的代表是一个长得很像丁铃铛的少女，摆明了就和联邦代表有极亲近的关系，这叫帝国方面的代表该怎么想？是，现在是联邦联合圣盟来制约帝国，但台面上也不能表现得这么明显，否则咱们的小皇帝叔叔都很难压制下面心怀不满的修仙者，对不对？”

“好吧。”

李耀不得不承认，“你们想得很周全，很有道理，一个大号丁铃铛加一个小号丁铃铛坐到一起，的确蛮尴尬的。”

“所以，卫青青阿姨就是最好的选择。”

小明道，“首先，她是爸爸神魂深处最重要的女人，不是，是最重要的人；其次，她的长相没有半点侵略性和攻击性，反而在柔弱中彰显出了几分坚定，就像是一朵素净而空幽的小花，是最容易博取好感和让人放下心防的样子；其三，以这样的形象出现，也不至于让帝国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看，方方面面我们都考虑到了，绝对没问题的，爸爸！”

“呵呵，方方面面你们都考虑到了啊……”

李耀愁眉苦脸地说，“所以，你们和丁铃铛见过面喽？

“当然，都说了三方会谈嘛，怎么可能不见，爸爸放心，我们相处得非常不错。”

小明道，“虽然她仅仅是我们名义上的母亲，而且在战场上的表现也堪称‘侵略如火’，但实际相处下来，我们发现她是一个心底非常善良，也很有大局观和未来感的女人，除了对我们的生命形态十分好奇之外，我们并未感觉到她对我们有半点偏见和歧视，看得出来，只要对人类文明有好处，她是会竭力去克服自己的固有思维，勇闯全新境界和领域的，怪不得，她可以成为爸爸的妻子，联邦的议长。”

“是啊，外人往往只看到她霸道无匹的战斗力，以为她全部的修为都在一双拳头上——倘若真是这样，当年的她根本不可能成为‘爱国者阵线’的首领了，她的确是一个心地善良，包容性强，善于听人解释，绝不会随便乱发火，而且很疼爱老公的奇女子。”

李耀顿了一顿，道，“话说回来，那什么，她见到文文的样子，就没，没说什么吗？”

“好像没有。”

小明很认真地想了想，“哦，对了，她第一次见到文文的虚拟形象时，小小吃了一惊，然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文文很久，最后笑了笑，说了句‘真像’。”

“然后呢，然后呢？”

李耀瞪大眼睛，声音都发颤了，“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啊，然后我们就谈正事了啊！”

小明道。

“不是，她就说了‘真像’两个字？所以说她发现文文真像卫青青了？她，她就没说点别的？她就笑了笑……她怎么笑的，你给我形容形容，演示一下！”

李耀急得抓耳挠腮。

“就很普通地笑了笑，很风平浪静地笑了笑啊，就淡淡一笑，似笑非笑那种，这还要怎么形容？不是，爸爸，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我感觉您的神魂结构很不稳定的样子，是伏羲数据又钻出来作祟了？”

“……没事，我没事，我很好，只不过，你们当时就没解释解释，没和丁铃铛好好说明一下，文文为什么要以卫青青为模板来打造自己的虚拟形象，把刚才那一二三四条考虑都明明白白解释给她听？”

李耀不死心地问。

“没有啊，她又没问，除了最开始那句‘真像’之外，我们就没聊这个话题了啊，毕竟我们还有很多国家大事，跨星际贸易和交流要谈的好不好，哪有时间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小明道，“倒是三方会议结束之后，她专门问我爸爸最快什么时候能醒来，还问能不能把爸爸的冬眠仓搬到联邦远征军的旗舰上去，联邦方面又能提供什么样的治疗——这样爸爸的神魂一回归躯壳，就能直接在她眼前醒来了，她说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爸爸，有好多话要和爸爸聊，三天三夜都聊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