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耀的神魂回归金晶塔底，自己的躯壳之内时，就像是从十万米深的海底浮起，从未感觉如此疲倦和黯淡。

血色心魔是对的，超远距离修复他人的大脑，和修复自己的大脑，果然不是一回事。

那就好像用手举起一公斤的重物，和运用隔空御物的神通，举起一千公里外的一公斤物质，难度和消耗的差异一样。

李耀尚未完全修复“方刚一二三”的大脑——他从小到大受到的创伤和“清洗”实在太严重，大脑宫殿摇摇欲坠，脆弱不堪，越是修复到精细处，就越需要李耀付出百倍的精神和灵能。

不过，他们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至少修复到了最后，当“方刚一二三”听到一首轻盈畅快的歌曲时，他的神魂荡漾出了愉悦的波纹，就像是孩童最纯净的笑容。

对李耀而言，这样的笑容足以消除一切痛苦和疲惫。

小明和文文严密监控着李耀的一举一动，记录下了大量神魂波动的数据，一方面确保李耀的安全和健康，另一方面也在尝试用晶脑来模拟李耀的控制和治疗过程——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建造一座超巨型的超级晶脑阵列组，将来能代替李耀执行“黑子计划”，唤醒所有“黑子”甚至是所有圣盟人。

否则，光靠李耀一个人的大脑，傻乎乎一个接一个去唤醒，真是榨干所有脑细胞，都不可能拯救多少人的。

“爸爸，这次您必须要休息了。”

小明不由分说地切断了李耀和脑波放大器之间的联系，又伸出几条灵械义肢，释放出特殊频率的灵磁波纹，帮李耀按摩大脑，修复神魂，“您已经连续‘神魂出窍’了整整六个小时，您的大脑状况就像是刚刚经历了六个小时最激烈的战斗那么糟糕，再多一秒，哪怕您的神魂在外面多逗留一秒，都有可能魂飞魄散，化作孤魂野鬼的！”

“是的，好好休息吧，至少深度睡眠三个小时，才能再次‘神魂出窍’，去进行修复大脑之类的精密工作。”

文文也细声细气地说，“这是为您好，也是为那位‘黑子’好，您不想把他的脑神经或者脑血管接错，对吧？”

这个理由很充分，说服了李耀。

李耀像是一台散了架的机器般躺了下来，舒展着四肢，发出心满意足地低吟。

“作为第一次‘超远距离神魂出窍’而言，我们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始。”

小明继续道，“我们采集到了足够多的数据，建立了第一条法则——超远距离神魂出窍对精神和灵能的消耗都非常大，相当于在怒发冲冠的情况下进行最激烈的战斗，而且进入他人的脑域，环境十分复杂，随时会面临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即便普通人或者低阶战士激荡神魂之力，也有可能对我们侵入进去的神魂造成伤害，就像是某种……‘排异反应’一样。

“如果对方的脑电波震荡频率和我们比较吻合，或者是‘黑子’之类特殊调制出来的产物，则‘排异反应’将降至最低，但这并不意味着危险就不存在了。

“所以，千万小心，小心，再小心。

“好了，爸爸，好好休息吧，还有什么需要吗？”

“有。”

李耀的眼皮刚刚耷拉下来，鼻腔中发出第一道鼾声，左眼忽然诡异地睁开，绽放出娇艳欲滴的红芒，笑眯眯道，“枭龙号实在太狭窄，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我，能不能尽快帮我打造一具全新的身体，最好像你们一样，拥有最先进的阵列式超级晶脑作为‘大脑’？我再也受不了和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白痴共享一具身体了，我要离开他，离得越远越好！”

“哎？”

小明和文文异口同声，“是您啊！”

“如果想要一具全新的身体，或许拳王大人比我们更有办法，他是战斗型的，更加适合您的存在。”

小明想了想道，“拳王大人正在设计新一代的‘大铁城’，是将整整一座星空战堡都变成自己的身体，还可以变形成比巨神兵更大几十倍的超级巨人呢，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这里厉害？”

血色心魔的左眼闪闪发亮，“当然有兴趣，帮我来一份！”

“不过——”

文文道，“就算您能顺利钻进全新的身体里，您确定就能摆脱爸爸的纠缠了吗？”

血色心魔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好吧，你们是对的，绝对的善和绝对的恶都没办法独自存在，就算我离开那个白痴十万八千光年，他那些迂腐、荒唐、可笑的善意还是会不依不饶地追上我，死死纠缠住我，在我的神魂深处唠唠叨叨、喋喋不休，就像是该死的量子纠缠一样。”

血色心魔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道，“我和他不可能分割开来，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真……讨厌啊！

血色心魔闭上眼睛，先是骂骂咧咧，接着又嘟嘟哝哝，不出半分钟，也陷入了最深沉的睡梦。

……

从这天开始，李耀几乎就没离开过金晶塔，争分夺秒展开“黑子计划”的最后测试。

或许是误打误撞，善有善报，他原本真的只是单纯想要治好“方刚一二三”的大脑创伤，然而在治疗过程中却发现，这也是一种非常有效的修炼方法，能帮他以最快速度适应神魂出窍的状态，并且淬炼最精密的神通。

随着“方刚一二三”的大脑一天比一天康复，李耀的神魂力量和驾驭神魂遨游九天的神通，也一天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突飞猛进。

李耀将这种神魂被金晶塔增幅并激射而出，驾驭灵网、辐射和高能粒子流追风掣电，穿梭星海的神通，称为“跳荡”。

测试开始的第二天，他的神魂就“跳荡”到了天极星的另一名，和“黑星大陆”对称的另一块大陆上，瞬息穿梭了几十座城市。

测试开始的第三天，他的神魂就撕裂了大气层，“跳荡”到了和天极星邻近的第五行星上，“亲眼”看到了那里军事基地如火如荼的重建场面，以及拳王正在那里进行的“第二代大铁城”炼制计划。

测试开始的第四天，李耀的神魂就借助一座超远程通讯基地，夹杂在大量数据流里，穿越了四维空间，“跳荡”到了另一座大千世界。

神魂穿梭宇宙的滋味，没有亲身经历过，绝对想象不出来。

哪怕用一百万字来解释，或者描绘成千上万张栩栩如生的图案，都无法描绘亿万分之一的精彩。

“跳荡”发生的一刹那，李耀感觉自己真像是一只渺小的浮游生物，静静徜徉在没有边界的大海深处。

若非道心坚固到他这种程度，光是四周的广袤无垠和绝对寂静，就足以像亿万吨海水一样，将人压个粉身碎骨。

而小明和文文也根据李耀的测试数据，建立了第二条“跳荡法则”。

“跳荡”的距离越远，不断神魂消耗越大，而且神魂本身的感知和控制就越弱，就会受到越严重的干扰。

当李耀的神魂“跳荡”到星球背面时，他还能凭自己的力量“看到”四周的天地磁场和生命磁场。

当他“跳荡”到邻近星球时，就只能感受到一团团朦朦胧胧的流光。

而当他“跳荡”到邻近大千世界时，正如刚才所说，就像是丧失了99%感知器官的浮游生物，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布满触觉器官的皮肤，只有极其微弱的光感。

这时候，他就不得不依附于别人的大脑，共享别人的视野和感知，来观察全新的世界。

“‘跳荡’的距离越远，您对目标世界的干涉能力就越弱，倘若是连续穿越几十个大千世界，进入前线的‘厚土界’，还要承受不间断的灵磁干扰，您的干涉能力会弱到无以复加。”

小明下了结论，“基本上，处在那种状态下的您，就像是一个弱化版的‘老爷爷’，只能依靠喋喋不休和苦口婆心去干涉目标，左右目标的行动。”

“不过——”

文文给李耀带来了希望，“如果目标真的被您说服，脑电波频率激荡到和您完全一致的区域，就有可能引发你们之间的共鸣，令您的力量可以源源不断传输给目标，强化目标的感知和身体，甚至令您短时间掌控目标的身体，施展出不可思议的神通！”

紧接着，他们又建立了关于“跳荡”的第三条法则，也就是搜索目标的法则。

基本上，当李耀的神魂连续穿越了几十个大千世界，进入厚土界之后，搜索和依附能力已经非常弱了，他不太可能准确掌控所有“黑子”的状况，随心所欲在成千上万个“黑子“中选择一个，只能找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黑子，选一个相对最合适的，依附到对方的脑子里。

“关键就是什么叫‘相对最合适’的。”

小明道，“虽然我们能理解爸爸的道心，但是在神魂穿越几十个大千世界之后，您不可能再像治疗‘方刚一二三’一样，去治疗另一个‘黑子’，那远远超出了您的能力和安全范围之外。”

“好在，并非所有圣盟人都是‘方刚一二三’这样，大脑被重度摧残的底层士兵——这样的‘兵蜂’是没办法执行需要严密逻辑思维能力的高级任务的。”

文文道，“所以，如果您能找到一个级别稍微高点，更加聪明的‘黑子’，应该就不用那么复杂。”

“但是，那些级别最高，最聪明的‘黑子’，也最有可能抵触您的治疗和命令——别忘了，您并不是真正的武英奇3.0，而且您也不愿意用简单粗暴的方法去强迫他们。”

小明道，“那么，一个比较年轻的，正在培养当中的少年精英，或许是最合适的目标，这样的人，最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