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灵柔听她们提到水袖，倒是心中多了几分兴趣，便放慢了脚步，一面听着一面走着。就听见身后那娇气些的声音又说道：“那不是还有身孕呢嘛？谁知道生下来的就不是个小皇子了！”

另一个爽朗些的声音立刻说道：“万一是个公主呢？说起来啊，就是公主也无妨的。可若是没人庇护着，能不能生得下来，生下来了能不能养得活，都是说不好的事呢！”

凤灵柔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水袖自己选了这样的一条路，自然千难万难都要自己承担了。心中却是猛然一动，水袖时常会带着身孕去殷舷哲身边服侍？水袖的封号正是贵人啊……

凤灵柔只觉得一下子豁然开朗，她原本以为那位宫中的“贵人”是指在宫中身份地位极高的一位“尊贵人”，却从来不曾想过，竟真的是指的一位“贵人”。

以她皇后之尊，贵人这个位分的自然是连个正经的主子都算不上。虽是名目叫做贵人，可到底哪里贵了？因此上听到贵人这两个字，便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身在高位的几位妃嫔之上。

竟是从来没想过会是水袖这样的低等宫嫔，可转念一想，对自己来说，她们固然算不上贵，可在民间而言，能够在帝王身边陪伴，有一个名分，还有了身孕的女子，可不就尊贵之极了吗？

凤灵柔忍不住自失的一笑，心中暗暗想着。从前有小宫女给她讲笑话，说是一个乡下人种田累了，便与人说起闲话来，说是“皇帝挑水一定使的都是金子扁担。娘娘们想吃大饼就吃大饼，想卷大葱就卷大葱。”当时便逗得她笑了好久。

可此时换过来想想，宫外的人自然是不懂得宫里的事，可宫里的人何尝就明白外面的事了？大家看对方，也都是糊涂的了。无非就是平日里生活的环境不同，虽接触的人和事不同，自然就会产生出不一样的看法来了。

她顺着自己的思路去想贵人这两个字，恐怕就如同那乡下人以为皇帝用金扁担跳水一样，实在是坐井观天了。

如此说来的话，那泄露了考题的人，很可能便是水袖了？凤灵柔向着玉鼎轩的方向看了一眼。说起来，自己竟是好久没见过水袖了呢。

嘴角轻轻扬起一抹笑意来，也许，是时候拜访一下了。

凤灵柔站住了脚步，转身向着玉鼎宫的方向走去，经过那两名小宫女的身边，两个人急忙住了口，一起回避到了路旁敛衽向着凤灵柔行礼。凤灵柔只是一笑，从她们身旁走了过去。

一路上向着玉鼎宫的方向走去，却见眼见的景物渐渐显出了几分荒凉之感来。这地方果然是偏僻了些，也难怪水袖需要经常到殷舷哲面前去，想来是怕她忘记了自己。

她现在怀了身孕，宫中的人原本应该无事的时候也会往她宫中走上一遭，就是说几句话，混个脸熟也是好的。可水袖原本八面玲珑的一个人，却不知为何，竟是闭门谢客，不少妃嫔来了几次，都见她不着，也觉得这人未免架子太大，渐渐不怎么搭理她了。

可凤灵柔却是知道其中真正的原因，水袖腹中的孩儿，如今就是她最大的依仗了。而宫中的妃嫔很难说哪个不是包藏了祸心的，与其日日防备着，与她们周旋，还不如一个也不见。

横竖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随便给个困了，睡了之类的理由，旁人总不好说什么的。

凤灵柔来到了玉鼎宫中的时候，眼中所见的，便是一副冷清的景象了。门口的小宫女见凤灵柔来了，自然是吃了一惊，连忙跑进了殿中去。凤灵柔便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她禀告水袖知道。

才踏进宫门口，果然看见水袖扶着一个宫女的手走了出来。此时她已是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小腹微微隆起，走路的时候也不免会腆着肚子，只觉得硕大一团鼓起的肚皮在人眼前，似是刻意在炫耀一般。

也难怪她不愿意见了，若是心眼小些的看见，就是原本没什么心思，只怕也要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了。凤灵柔一笑，迎着水袖走了两步，却觉得阳光一闪，水袖头上的珠翠有些刺眼。

凤灵柔细看了两眼，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水袖头上戴着的竟是整副用东珠做成的头面，此时被阳光所映照，闪出一片光晕来，晕染的竟是连她的眉眼都看不太清楚了。

凤灵柔自己虽也有这样几套东珠的头面，却也是不是寻常日子会带的东西。但她是皇后，虽然东珠价值不菲，但她有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可水袖……

旁人就算不知道，可凤灵柔是知道水袖的根底的。她本是罪奴入宫，自己带来金国的宫女。这样的东西，断然不是她能够买得起的，那自然就是殷舷哲赏赐的了……

可这样招人眼目的东西送过来……凤灵柔不由得摇了摇头，出声提醒说道：“东珠原本珍贵，就是宫中也不是寻常饰物，怎么这样家常带着？”

水袖原本迎着凤灵柔再往外走，听见这话，却是顿住了脚步，微微蹲身，也不过是膝盖略一弯曲，就站直了起来。对着凤灵柔说道：“娘娘有所不知，原是带着翠玉的，可总觉得有些沉重，因此才寻了这么副珠子的带着。”

第202章 可不就尊贵之极了吗

凤灵柔见水袖如此忘乎所以，不由得心中叹息了一声。心中却是升起了惊觉，看水袖的样子，似是珠宝首饰已是多得数不过来的模样，否则怎么能是这样一副口气呢？心中想着，双眼便细细打量了起来。

水袖见凤灵柔看她，却也不躲闪，方方的任由她打量着。凤灵柔却是越看越觉得心惊。水袖的一身装扮不说早就找过了贵人的份例许多，就是放到个妃子身上，都算得上是华贵的了。

只见她头上戴着整套的东珠头面，身上穿着云霞皱的锦绣长裙，金丝线锁了口，上面五彩的祥云竟是用玉石打磨成了珠子，再用不同颜色的珠子缀在祥云的刺绣之上。阳光一照，愈发的熠熠生辉。

心中暗自惊叹着，水袖已是含笑问道：“娘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说着话，想是看见了凤灵柔是一身骑装，便有说道：“从御马监会凤藻宫，似是不经过玉鼎轩的门口啊？”

凤灵柔笑了笑，刚要答话，突然耳中听到一道低低的抽噎之声，不由得举目四顾，片刻，就判断出了那哭声是从殿后宫女的住所中传来的。当下不动声色的说道：“从御马监出来，四处走走，无意中逛到这里来了。想着你怀着身孕，所以顺便看上一眼。”

水袖一面心中冷笑，一面脸上却做出信服的样子来，连连对着凤灵柔点头，仿佛很是感谢她还能记挂着自己一般。凤灵柔见水袖如此做作，当即便想转身离去，心中却有觉得那哭声十分诡异，倒像是口中让人堵住了些什么东西，这才发出来的一般。

眼见院中有石头雕刻成的桌凳，便走过去坐了，对着水袖说道：“你不用招呼我，只管好生休息去吧，让人端茶给我就是了。”说着话，做出了一副走累了，要歇歇的模样。

水袖见了也是愣了愣，难道凤灵柔真是走累了，不过是随意来她这里歇歇？可心中到底知道，这种事断然轻忽不得了。不要让她发现了什么才好。若是平时来都没什么，偏偏是这个档口，也太巧合了些。

可凤灵柔不走，她也不能去撵她离开，只能吩咐了人端上了茶水来。自己告了罪回到了殿中，对着身边的小宫女说道：“你去瞧这些，看看皇后到底要做些什么？”

那小宫女答应了一声，便走到了门口，做出守门的样子来，一双眼却是不断向着凤灵柔的方向打量着。凤灵柔自然把水袖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却只是嘴角轻扬，做出一副只不过是歇腿饮茶的模样做在院中，连眼睛都不向四周张望。

过了片刻功夫，那低低的抽噎之声果然又响了起来。凤灵柔浅浅呷了一口茶水，却是凝神听着那哭泣之声。

直到喝完了一杯茶，这才站起身来，随手叫过了宫女来，说道：“我回去了，叫你家娘娘好生养着就是了。”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那宫女不明所以，只得答应了一声，回去告诉了水袖知道。水袖却是双眉紧皱，半晌，才说道：“等苏侍卫来的时候，把这话告诉他一声。”

凤灵柔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果然，这里面有苏龙的事！

凤灵柔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玉鼎轩中，却没有立刻回到凤藻宫，而是翻身向着御马监走了过去。看到凤灵柔去而复返，小鱼儿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也明白凤灵柔是找自己有事。

当下寻了个机会走到了凤灵柔的身旁来。凤灵柔便压低了声音，把自己放在离开御马监后的事说了一边，这才又说道：“我们一直以为贵人是位尊贵人，可没想字面上的意思，也许这贵人指的就是这位，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含笑摇了摇头。在身后众人一片的喝彩声和哄笑声之中离开了马场。

回到了凤藻宫中，凤灵柔换了衣裳，如同往日一般混过了一日，就等着晚上到来了。偏偏到了傍晚的时候，说是殷舷哲要过来，凤灵柔思忖了半晌，还是对着宫女说道：“就说我今日累了，已是睡下来，请陛下改日再来吧。”

自从知道了殷舷哲才是下药之人，凤灵柔就有几分不愿意再看到他。只觉得不知应该如何面对才好。索性，也就不见了吧……

心中叹息了一声，先前还有几分武功，如今竟已成了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弱质女流了，想到面对殷舷哲，不知为何，心中总有几分怯意，大约是他如今看起来让人觉得太过陌生的缘故……

凤灵柔叹息着，好容易才挨到了天色暗了下来，早早的打发了宫女们出去，不让人在她房中值夜。宫女们也习惯了凤灵柔不喜人值夜的毛病，乐得清闲，纷纷退了下去。

凤灵柔歇依在迎枕上看了回书，便听见了门外脚步声音。伸手将书册放在了案几上，凤灵柔看了看天色，如今还没有黑透小鱼儿怎么就跑来了？也是太过心急了些。

正想着，便见门帘一挑，露出了小鱼儿的笑脸来，对着凤灵柔说道：“走吧！”

凤灵柔见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不由得有几分迟疑，小鱼儿却是不等她拒绝，走上前去伸手一拉她衣袖，便将她拽到了房门口，低声说道：“这个时候是最好的。若是人都睡了，可就听不见什么了。虽是瞧着危险了些，可到底这个时候宫里也没有乱逛的人了。”

凤灵柔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暗暗点头，心中想着，如此说来也是不错，趁着玉鼎轩的宫女们还不曾睡觉，没准还能够听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两个人潜行藏踪，一路来到了玉鼎轩中。刚走到了宫门外，凤灵柔的脚步便是一顿，小鱼儿倏然一惊，对着凤灵柔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满脸都是惊异之色。

凤灵柔缓缓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确实已经听到了。实际上，她现在听到的声音，已是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那哭声细细的，似是被一阵微风都能吹掉了。却偏偏直直的送到了她的耳朵里，听起来呜呜咽咽，在深秋的夜晚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凤灵柔打了个寒颤，站在殿门外静听着。小鱼儿虽是听不到动静，但看着凤灵柔这幅紧蹙着双眉，全身都绷紧了的样子，却也明白凤灵柔听到了。

凤灵柔只听见那哭声时断时续，却是只有哭声，并没有别的声音发出了。听了半晌，便对着小鱼儿摇了摇头。小鱼儿心中明白凤灵柔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便带着她，悄悄走进了玉鼎宫中。

凤灵柔用手势替小鱼儿指路，小鱼儿便伸手托住凤灵柔的后背接力，让人听不到她的脚步之声。两个人从游廊中一直走了后院，凤灵柔便觉得那哭声在渐渐放大，在在院中停了片刻，这才伸手指向了其中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