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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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汉将与番将
楚信章向郭继恩提议道:“邯郸赵使君,颇有度支之才,可以转至海津任事。”
“其人性情太苛,”郭继恩摇头否决,“邯郸百姓称其为酷吏。为政当宽严相济,其一昧狠刻,器局不足。他如果去了海津,汉沽盐场是要死人的。”
“宣化冯明昌?”
郭继恩沉吟半晌才说道:“此事,回头询问一下宪使衙署郜推官,再做决断不迟。”
楚信章便知郭继恩对这个人选也不甚满意,只得作罢。
没过几日,方伯崖自邯郸返回燕都,傅冲也从遵化赶来任事。郭继恩另外又点涿鹿县令陈光义入统领署,同样署以录事参军之职,并将僚属们分为两班,方石崖和孟元朋在三堂之内处理民政,秦义坤却是四处巡阅,遇事则当场处断之。
陈光义、傅冲则领着杜景旺、樊振海两个参谋,以及典书陈巧韵在西节堂内处置军务,若郭继恩外出不在,便录以备忘,留待其回来之后处分。
陈光义对自己被调入燕都很是不满:“我都跟百姓们说好了,一定要将铁厂给办起来。如今尚在动工,便离任而去,这不是毁诺么!”
“你卸任出城之时,百姓都来相送,这就很不错了。未竟之事业,便留给后来者罢。”正准备往讲武堂去的郭继恩笑道,“如今节堂这边更有要紧军务,须请众位细致安排,不可疏忽大意。”
“什么军务,这般要紧?”陈光义气呼呼问道。
“往宣化府集兵备粮,”郭继恩敛了笑容,“将渔阳兵马全部调回来,左军戊旅赵士祥部驻守怀柔,丁旅南至金陂关驻防。”
陈光义想了想:“秋高马肥,虏必再至?”
“不错,金陂关军都关两处,务必要守住。粮草辎重之事,现在就要预备起来!”
陈光义有些着急:“宣化府、涿鹿县等处,都在军都关以西,统领是打算要弃之不守么?则那些百姓们,难道就坐视不理?”
郭继恩盯着他看了一会:“我只要骆点检守住宣化,城中粮草一定要备足,其余诸县,只能忍痛弃之。”
“何可如此!”陈光义急得要跳脚,“制将军身负保境守土之责,安能忍心坐视之!”
“我也不想,但却只能如此。”郭继恩冷冷说道,“陈参军,正事要紧,你跟我跳脚也没用。若是节堂这边耽误了军机,受苦受难的可就不止宣化一地的百姓了。”
他说完便示意舒金海:“咱们走。”
郭继恩走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傅冲才慢慢说道:“郭统领并非绝情无义之人,只是他不仅要虑及宣化一地之百姓,更要为燕州全境着想。”
陈光义缓缓点头,踱至沙盘前面,细细查看。傅冲则好奇地打量着陈巧韵:“陈典书,你这笔字当真不错啊,郭统领从哪里寻来了这么个才女?”
陈巧韵面色绯红,低头不语。傅冲料知自己问错了话,便又改口问道:“这边所有钤印的文书,都须送至监军司,再发付各处么?”
“不是,凡须送监军司者,都会有注明。”陈巧韵轻声说道,将几份文书递给他,“这些都是不用的。”
傅冲点头接过细瞧,又皱眉道:“这个是送往讲武学堂的啊,方才怎么不给郭统领顺路带走?”
然而郭继恩此时已经出了肃清门,不过一个时辰就赶到了西山脚下的讲武学堂。
讲堂之内,范长清在给学生们授课,郭继恩悄悄进来,坐在了正在旁听的秦慎之身边,轻声道:“夫子也爱听这个?”
“嗯嗯,甚是有趣,你不要吵。”秦慎之没有转头,只摆手示意。
范长清正在讲述并州军行营布阵之法,与燕州军之异同,学生们都听得专注。接着他又布下题目,命大伙儿默写出各色号旗之不同用处。秦慎之这才低声问郭继恩:“敢问统领,这位范教头,真正本事如何?”
“授课条理清晰晓畅,战场之上又能奋勇争先,是个将才。”
“唔,便是老夫这般于兵事半点不通之人,也能听得轻松明白。统领所言,多半是不差的。”
郭继恩轻声笑了起来,坐在秦慎之旁边的王忠恕也凑过来问道:“诸位将官之中,除了周、杨二位,统领觉着还有哪些人有独当一面之能也?”
郭继恩收敛了笑意,沉吟说道:“薛宁可也。迁安之战,他能果决出击,拦截窜逃的赵时康部,很是不错。此外刘清廓、贺廷玉也可为大将,不过最为出色者,还是粟清海。”
“粟清海?”王忠恕大出意料,“那么骆承明呢?”
“骆点检——”郭继恩沉吟着没有回答,又接着轻声对秦慎之说道,“夫子这两日便返回燕都城内,暂时不用过来了。”
秦慎之瞅着郭继恩好一会才慢慢说道:“老夫明日便回大学堂去授课便是。只是虏骑似这般反复袭边,终须有个彻底了断之法才是。”
“夫子所言甚是,若郭某所料不差,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了罢。”郭继恩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教两个人都吃了一惊。王忠恕忙问道:“果然有把握么?”
“老山长只管放心,如今燕都城外,学堂、工坊甚多,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教图鞑闯至这西山脚下来也。”郭继恩说着起身,示意渐渐踱步过来的范长清出去说话。
两人出了讲武堂大门,往香山寺方向漫步,郭继恩告诉范长清:“张校尉已被署为左军戊旅副旅监,往怀柔与其部会合。”
范长清点点头,没有说话。郭继恩便问道:“长清兄家小可是在晋阳?得赶紧托付监军司将他们接过来才成。”
“内子本是晋阳城中名媛,因为嫌卑职不解风情,已经和离。”范长清神色倒也平静,“因为尚未生得子女,是以卑职眼下就是只身一人而已。倒是张校尉家小,听说已从平定府接入了燕州,如今被安顿在定州府居住着。”
他们行至一处池塘边,有些树叶已经开始变黄,塘面如镜,倒映着黄绿斑驳的树林和起伏的山峦,夕阳渐沉,远处的火器厂传来了一声雷鸣般的轰响。
“霍真人所办的这座火器厂,究竟是什么营生?”范长清奇怪问道,“时常便会有这样的巨响之声,又有军士把守,闲人不能靠近,卑职倒有些好奇。”
“过段时日大家就都会知道了,如今还未曾完全摸出头绪来。”郭继恩说道,“你回头知会王山长一声,明日与我一道返回燕都去。”
范长清心知会有新的差遣,也不敢多问,只恭敬应道:“是。”
郭继恩眺望远处,轻声喟叹道:“秋天又要来了啊。”
返回讲武堂之后,郭继恩又将教头钟洪烈、学生答里赤、兀里海一块叫到致远堂吃晚饭。钟洪烈原为左军团练,在宣化沙岭村之战中失去了左臂,伤愈之后并不愿致仕归田,主动请求往讲武堂来做教头。郭继恩详细询问了他的身体情况,又嘱咐道:“操演、练足,你就不要去了,身子还需慢慢调养。”
钟洪烈粗犷的方脸涨红,不服欲辨,被郭继恩一眼给瞪了回去,只得悻悻地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鱼肉。答里赤见郭继恩转头目视自己,犹豫了一下说道:“小的这段日子在讲武堂,一直在仔细研究舆图。”
“哦,你会识字了?”郭继恩微微挑眉。
“勉强认得一些了,平日里小的都拿着书去问伙伴们,夜里便拿笔自己抄读。”答里赤老老实实回话道,“小的斗胆问一句,将军就不怕图鞑人突破瓶形寨之后,分兵从飞狐陉往金陂关来么?”
郭继恩笑了起来,他很感兴趣:“说说看,你觉得必突汗攻破瓶形寨之后,会如何部署?”
“分兵,一路绕击雁门关,此前就有过类似之事。小人翻了史书。”答里赤神情专注起来,“必突汗这次带来的兵很是不少,又得了不少降卒,他有足够的力量,是以一定会再分兵向东越过金陂关,当然,小人料想他不会直接来攻打燕都,但是一定会在易县、涞水、范阳等处狠狠地抢一把。”
郭继恩笑容渐敛,有些惊讶地瞧着这个俘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