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雨趁着转身拿书的瞬间，看了眼林航。他正好也看她。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作出了一个绝望的表情。

卢雨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或许高中生活的乐趣也就在这里，总有开心的时候，也常常会有失望的时候。不过，即使失望，也都是些无关紧要不伤大雅的小失望。将来回忆起来，也都会成为难忘的小插曲......

然而在当下，对于这群十七八岁渴望自由的孩子们来说，少了一次过圣诞节的机会，就好像天塌了一般。

整个下午，整个教室都沉浸在一种低气压的情绪里。

到了晚饭的时候，林航一如既往何徐超下楼打球去了，陈雪霏也提前跟向明哲约会去了，就剩沙丘一个人在教室里。

她习惯性地回过头看了眼高铭的位置。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他们一起打羽毛球的时候。然而今天，这里空空如也。

她也没有胃口出去吃饭，就这么趴在桌子上。

就这么趴着，似乎有些浪费时间了。她早已下定决心，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回到十七岁了，该好好享受一下这样的时光才是。

卢雨这么想着，然后起身出了教室。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非常冷。卢雨不由得把校服的拉链拉到了最高处，整个领子竖起来。她把下巴埋在领子里——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好像自己就这样隐形了一样。

她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在校门口人群拥挤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都穿着相似的衣服，不仔细看根本辨认不出谁是谁。

学校门口是依次排开的店铺。

有CD店，十年后的小孩恐怕都不太听CD了。只有卢雨这一代人，还有这种攒钱买自己喜欢的明星CD的经验。

卢雨想起来，那时候她最喜欢的女歌手是梁静茹。高中时期......她哼着《情歌》的调子走近音像店，才发现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张碟。看来她记错了，这是之后的专辑了。

一群群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手挽着手，逛着各式各样的精品店，文具店。卢雨记得自己那时候也最爱和陈雪霏逛这些小店了。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她从前最喜欢的一家精品店。

这家店的一楼卖的是各种文具。那时候卢雨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喜欢搜集漂亮的笔记本。现在看来也都是些浪费钱的小爱好了。一楼的深处是满满一面墙的发卡——简直是女孩子们的梦想。不过按卢雨现在的眼光，这些东西就太花哨太没有质感了。

再往楼上走，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很多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挤在墙角处选围巾。那些柔软的粉色的围巾，被选走一条又一条。

这天是平安夜，好多少男少女都赶着在这样的时候选礼物。

卢雨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也该送林航一个礼物？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可送的。围巾，前几天他过生日她已经送过了。

不过这整个二楼都是卖礼物的，还是看看吧。卢雨的眼光扫过各式各样的烟熏灯，各种娃娃，还有各种装饰品......突然，一个小指南针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有些复古的指南针，是木头做的，还带着一根金属链子，看样子还不错。

她伸手把这个指南针拿在手里，耳边似乎回响起林航说过的话——我这辈子就想在一个地方安稳地待着。

也不知道他后来是因为什么理由离开了江城市，去遥远的地方上学工作。不过她始终相信那个晚上，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你好，请问你要买礼物吗？”一个服务员出现在她身边。

卢雨这才回过神来，“哦？这个多少钱？”

服务员说：“这个258。如果你觉得贵的话，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别的礼物，娃娃，还有灯......”

“不用看别的了，就要这个吧！”卢雨说着，把指南针交给了服务员，“帮我包起来吧！”

“嗯，你跟我到这边选一下包装纸。”服务员说。

卢雨提着包好的礼物走出店铺。快要上课了，街上的同学渐渐少了。258块的礼物对于成年人来说似乎很一般，但是对于十七岁的女孩子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不过她知道，十七岁的她一定不会吝惜这些。

她拎着礼物快步走回教室。刚刚好赶上上课。班主任何老师已经站在教室里了。正跟大家训话。

卢雨连忙回到座位，把手上的礼物塞进抽屉里。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这个无聊的夜晚就这样开始了。

班主任依然在黑板上讲着刚考完的卷子。卢雨一只手挣着脑袋，一只手麻木地记着笔记......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市中心的圣诞树下拍照，和陈雪霏吃大餐，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个难忘的夜晚。然而现在她却只能就在这教室里，面对着满满一黑板的看的脑袋发晕的地图，几乎就要睡着。但她不敢睡着，她怕她的礼物还没送出去，这一夜就结束了。

正当她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巨大的声响从窗外传来。

起初还没有人在意，但很快，就有同学叫了起来，“哇！”

卢雨一下子清醒过来，抬起头看向窗外——巨大的烟花在窗外绽放。

这栋高三教学楼的对面正好是一处还在建设的工地。不知道是谁，正在那边放着烟火。那绚烂的烟花，不断地升起来，简直就像是专门为他们这栋教学楼而绽放似的。

教室里一瞬间就沸腾起来。那烟火的声音弄得老师也没办法讲课了。所有同学都冲到窗口去看烟火。有人轻轻地说着：“圣诞快乐！”

一朵又一朵，五颜六色的花朵绽放在黑暗的夜空。就好像，被点燃的少女的心，用尽所有力气，只想为了那个人绽放一次。到最后，所有的艳丽都凋零，只留下淡淡的烟雾的痕迹......

直到何老师提醒大家，“烟火已经结束了，你们快收收心，回座位继续听讲啦！”

同学们才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而对卢雨来说，这一夜似乎已经满足了。她觉得，这是她此生看过最漂亮的烟火。

晚上回家的路上，卢雨主动提出要跟林航绕远路。她的理由是，晚自习没有逃课出去玩，所以就趁着这最后一点时间逛一逛。

他们沿着与车站相反的方向走，准备绕一大圈。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外面似乎一点也不冷了。他们各自都戴着厚厚的手套，也不牵手，也不做任何亲密的动作。

“林航，圣诞快乐！”卢雨轻声说。

“嗯，也祝你快乐。”林航笑了，笑得很灿烂，是只属于他的那种笑容。

卢雨感觉有些迷幻，她看着远方的路灯，慢慢地说：“希望，将来还有机会也一起过圣诞节。”

“一定会有的。”他的话，好像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童话。

两个人就这样走着走着。可惜，再远的路也都会有尽头，他们还是很快就走到了车站附近。

卢雨停下脚步，认真地对他说：“谢谢你林航，和你相处的日子我很快乐。”

林航也看着她，眼光肉肉的，“可惜今天还是没下雪。”

“没关系啊，至少看了烟火。”卢雨笑着。

CD店里又飘来了孙燕姿的《遇见》——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卢雨从书包里掏出那个礼物袋子递给他，“这是送你的，圣诞礼物。”

林航似乎没想到还有礼物，他愣了一下，接过去，“谢谢！我回家看吧！”

“嗯，好！”卢雨点点头。

“你的车来了。”林航提醒说。

卢雨一回头，65路公交正在进站，但是她一点也不慌张，“那我走了。”

“嗯，拜拜！早点休息！”他朝她挥了挥手。

卢雨三两步跑上车，在车窗边看着那个少年骑上自行车离去的背影，默默在心里说：“再见。林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