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浓到化不开的夜色。

长链油灯从岩石的洞穴顶部悬挂而下，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卷缩在地毯上，长长的卷翘睫毛就像一簇簇黑色蒲公英，在宛若细腻陶瓷的脸蛋上扑簌震颤。一双淡金色的绒绒细眉，紧皱在一起。她熟睡时婴儿似的侧脸，滑落一滴滴闪亮的泪滴。小小的樱桃小嘴，微微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呓语。

她想说什么呢，我想凑近一点，黑色的修长身影从凹凸不平的岩石层快速移动过来，有个黑色的背影挡住了我的视线。

昏暗，低矮的宽阔洞**，几十名身穿黑甲的士兵说笑着什么。

这里似乎是一个山洞内开凿出的祭祀场地，又或许是一个修建到一半停工的宫殿，宫殿上有古老教堂那样的长链吊灯，里面有桌椅板凳和床、地毯、水池……一应俱全。

刀剑、长矛、盾牌和头盔随意的放置在地上，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我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只看到他们的嘴巴在一张一合，面部的表情是那样的生动。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视线里只有吐着火舌的灯火，和地上躺着的熟睡少女，她的身体在这个昏暗洞穴里，散发出比灯火还要明亮的光芒。

我感觉她似乎很熟悉，当看到手指卷曲她的一缕发丝的男人，扭过头来时，他盛满忧思与心碎的蓝色眸子，让我蓦然惊醒。

那不就是我自己和摩柯末吗？

迷蒙的视线中，几道摇摇晃晃的虚影，渐渐重合在一起。

我揉了下眼睛，看清楚围在我面前的人，落入沙赫带着柏木香的怀抱中：“你终于醒了！”他眼带欣喜地看着我，瞳孔里布满红血丝，让他看上去那样的憔悴。

我抚摸他脸颊上淡金色的胡须，微微感到扎手，却不急于缩回去，反而张开苦涩的嘴，含住他抖动的双唇。

他往日的霸气都被泪水冲刷地一干二净，低头与我的舌头交缠在一起，我感到身体凌空，被他有力的臂膀抱起来，置于他的腿上。

发丝跟随他大力粗鲁的动作，甩上半空，在身上缠了一圈，才缓缓落下。

“王，巫医来了。”哈姆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沙赫却仍扣着我的头，用力地发狠的吻着我，似乎要用尽余生所有力气，抵死缠绵在这一吻。

有人掀开大帐，衣服相互的摩擦声靠近。

来人在床前跪下。

“王，请让小的为王后看看。”那是一个尖利刺耳的女人声音，让我想起黑暗童话里的女巫。

我们缓缓松开彼此的唇，沙赫虚抬手道：“起来吧。”于是抱着我，让那人上前来查看。

身穿黑袍的中年女人，在我的身上闻了闻，去抬起桌上翻覆的饭碗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扔回了桌上。

她的穿着打扮和上次摩柯末的穿着类似，让我想起在一本历史传记上看到过的摩尼教人装束。

波斯索罗亚斯德教崇尚纯白，而从索罗亚斯德教的拜火仪式中分流而出摩尼教，则喜欢玄黑。

她在眼前晃荡了一圈，不知道在帐篷里搜寻着什么，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

涂绘颜料的脸，看起来像个非洲原始人。

希腊神官、波斯圣火……现在又换成摩尼大傩巫女了吗？

沙赫紧张地看着那名女巫：“怎么样？圣女有办法了吗？”

她忽然抓住我的手掌，看了一眼摸了下我的脸颊，摇着铃铛在帐篷里围在我面前跳来跳去，活像只猴子摆动双手上蹿下跳。

摇头晃脑，乌拉哇啦不知说了什么，吼叫着冲出了帐篷。

掀飞帐布，一道亮光突然射进来，我的心跟着紧紧揪起来，随着眼前的亮光消散，疼痛感又顿时抽离。

沙赫搂着我，紧靠我的头，一滴滴热泪落在我的脸上，全身止不住颤抖。

我捂着自己慢慢恢复正常跳动的心脏，眼前的视线再一次一点点扩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