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露出这幅表情来嘛。”

李子烟转动着方向盘，然后单手揭开一颗口香糖的糖纸将糖扔进嘴里表情满足地嚼啊嚼：“但凡是人类的话都会有想要隐藏的东西这个我很清楚哦，比如说谁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小白不也是这样吗？”

“啊，我的确有自己的秘密。”张白紧绷着自己的身体悄悄后退，争取距离前面那个“异常”再远一点：“不过我觉得我远不如哥哥你呢，因为你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破绽来吧，如果不是你主动摊牌说不定我们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小白不用这么谦虚也可以哦。”李子烟吹出来一个泡泡：“我之前也被小白完美地骗过去了呢，如果不是一不小心小白犯下了无法避免的小错误我也不会发现小白的真面目啊。”

……真面目？

我能有什么真面目啊，因为哪怕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呢。

于是张白刚刚还紧绷着的身体就好像有些泄气般没那么紧绷了，他凑过去饶有兴趣地问：“那，我的真面目在你看来是什么？”

“不就是魔鬼嘛。明明是魔鬼却还要装出一副天使的样子。”李子烟鸣了一下车喇叭，头也不回。

张白突然彻底放松下来了。

也许是因为他从紧张到放松的转变太过突兀，所以刚刚还没什么反应的李子烟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黝黑的眼在映出那双带着笑意的金色眸子的时候李子烟的身体猛地一颤，就好像被人用一桶加冰的凉水从头浇到尾那样根本无法被抑制住的寒战。

“我可没有特意装出天使的样子。”张白将视线移开，然后看向一旁玻璃后飞速掠过的景色。不过他的嘴唇还在动，显然是在回答李子烟的话：“我可以是魔鬼，也可以是天使，只要我想。不过非要形容的话，我觉得我应该是神吧。”

如果其他人说出来这种话，李子烟只会觉得对方无非就是一个中二病，但是这话由张白说出来，就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信服力。

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太理所当然了，所以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忽略他只是在开玩笑的可能性。

——吓死神了。

张白呼出一口气。

我还以为这家伙真的把我看透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就是头一个能做出这种壮举的家伙呢。

不过幸好只是看透到了这一层而已。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出现了能够轻易看透我的家伙，那我就不得不考虑一下以死亡的方式强制脱离这里了。

那现在看来的话，还是我的优势比较大。

就好像是打牌，他那被普通牌隐藏起来的王牌已经展露在我的面前了，然而我这边的王牌还没暴露。他看到了我的K，于是误以为这就是我的王牌，但实际上真正隐藏在K后面的鬼牌才是我的真面目。

也就是说，在牌面上如今是我更胜一筹。

“不会吧？”李子烟终于露出了类似于苦笑之类的表情：“难不成我过早把自己的王牌揭开了吗？”

张白坐在后面笑而不语。

原本仿佛被拉着引线的手雷一样一触即发的气氛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般融化掉了，李子烟身上的压迫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又回到了一开始彼此都对彼此并不了解的李子烟和张白。

就连张白都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明明他们刚刚还像周瑜遇到了诸葛亮，同类相残的氛围仿佛只要李子烟再吐出一句挑衅的话就能够瞬间变成被引爆的炸药。但是在张白表现出自己比李子烟多一张牌后，他们的立场瞬间从互相戒备敌人变回了之前可以放心交流的监护人与被监护人。

不过就算现在放下心来了，他还有感兴趣的地方想要问一下。

“那个，哥哥。”张白大大方方地继续用着这个称呼叫李子烟，而李子烟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异常神色，仿佛在真面目暴露后他们这么友好还是理所当然：“我能问你一下吗？为什么之前你一直将我当小孩子看？而且还不是十二岁，看起来你简直就像在照顾一个两岁的小孩子……”

张白说着鼓起脸颊，显然这个问题真的困扰了他很久所以他有些不爽。

“嗯……”李子烟沉思着，然后竖起食指：“你想啊，就像是你捡到一只猫，然后发现这只猫的身体里其实是一个人。这样你不会觉得很有趣很像自己照顾它吗？然后又因为它的外表总是能够让你忘记自己在照顾的其实是猫而不是人，这种矛盾的心情就像是我的心情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很开心啦。”

“原来我是那条猫吗……”张白稍微捉摸了一下这个比喻然后释然了。毕竟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也会被这个矛盾牵着鼻子走吧。

两人聊天聊的很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其实刚刚经历过那种剑拔弩张的对峙。

连张白都觉得这个关系很奇妙。

“对了，回去之后哥哥稍微劝一下子龙哥哥好了，平心而论，我觉得他是我们之中最无辜的人了。”张白背着书包走下车，然后在即将走进校门的时候提醒道：“毕竟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被打击了也太可怜了呢。”

“了解了。”李子烟满不在乎地挥手，然后开车扬长而去。

沙啦，喀拉。

被鞋子踩碎后落叶会发出很清脆的声音呢。张白一步一步故意瞄准着落叶踩下，听着这个细碎的声音，就像踩碎了濒死的精灵的歌喉。

张白心情很好地哼起小曲，哪怕旁边那些看到他从李子烟车上走下来的同学带着惊疑不定的议论纷纷也无法打扰他的好心情。

宛如一直被压抑着的什么东西突然被解放出来一样畅快淋漓。张白回味着这股感觉，不由自主翘起了嘴角。

“原来如此。”张白轻声自语着将书包往上提了提。“虽然还有些东西不是很清楚，不过大致情况我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