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母亲心里，孩子都是最好的宝贝吧。哪怕是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在她们眼里也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

尤其是自己同最为心爱的人所生下来的孩子，如果能够看着这孩子长大，对自己来说一定是最为幸福的事。

可惜她虽然生下来了这个小生命，但是却没办法抚养他长大了。

“……我就快要，死了吧。”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意外地平静，泪水静静地在她脸颊上划过，宛若蜿蜒的生命之河。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孩子的头，有些不舍，也有些眷恋。

她的胸口被洞穿了，能够在他赶到之前撑住最后一口气保护好这个孩子已经是极限，再用不了一分钟，她就会失去一切生命体征。

也就是一般来说的“死”。

“你不要勉强自己说话……”他的意识都有些恍惚了，但他依然依靠自身想要保护她的本能搂住她单薄的身体，想要将她抱去救治：“还有救的，你还能和我，和这个孩子一起活下去……”

“说什么傻话，”她勉强用唇语说，由于脖颈上的伤口血液逆流进入气管她已经没办法正常说话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不过，我倒是没觉得有多难过，因为我这辈子拥有你们，就已经很幸福了。”

他的身体一僵，然后看向这位垂死的母亲。

“只是稍微有点可惜……”她的嘴唇动作越来越慢，似乎是很累了，于是她疲惫地阖上了眼皮：“我不能……和你一起，陪伴这个孩子长大了呢……”

她的身体冷得吓人，唯有她的身体里流出的血液还是温热的。

然而现在，就连这血液都变得冰冷刺骨。

他看着她就这样闭上眼睛，然后再也没有睁开。

“不……”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就好像他又回到了那个什么也做不到，只有无尽的孤独侵蚀自身的时期。

于是他看着自己怀中她的尸体，发出了足以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悲鸣。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死了。

就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谁杀的？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人也没有伤害过。

但是偏偏是她死了。

本来还在熟睡的孩子被他凄厉的哀嚎所惊醒，也被这声音吓到了而哇哇大哭起来。

刚生下来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却也好像被他的悲伤所侵染，被这个残酷的世界所吓到，哭得撕心裂肺。

他不顾泪水滑满整张脸颊，安抚地摸摸孩子的脑袋，可是也许是因为他并不是生下孩子的母亲，所以孩子依然在哭。

会不会是这孩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死去了呢？

他意识模糊地这么想着，抱紧了孩子和母亲，开始小声地发出声音来。

“…绝不会原谅……”

“要把伤害你的…全都送去地狱……”

“死尽杀绝毁坏到…一个也不剩……”

那是诅咒，也是誓言。

经过刚才的惨剧，他大致上已经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没错，此时他该做的，也只有一个。

他将还在哭泣的孩子放进她还尚有余温的怀抱里，孩子奇迹般地停止了哭闹，似乎是明白了自己现在正在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能伤害到自己了，所以自己也不必再觉得恐惧了。

他看着这对母子吃力地笑了笑，然后抱起她的尸体和她怀中的孩子。

他用的是公主抱，因为她曾经笑着说过公主抱很浪漫，她也想要被别人这么抱起来，还说如果她爱的人能这么抱她自己就主动在对方脸上印一个吻。

现在她被人这么抱起来了，但是她却没办法搂住那个人的脖颈给他一个吻了。

他的步伐非常平稳，平稳到根本无法让人看出他是刚刚死去了妻子的人，平稳到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精神即将面临崩溃的人。

他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他知道他就快疯了，而有一个办法可以抑制住他已经破破烂烂的思维，维持住他的存在。

那就是——

他将怀中对于自己来说最为重要的两个人安排给家族中的人，然后将自己关进房间里，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就这样关了一整天。

再次出现在别人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副彻底武装的状态了，说是武装到牙齿也不为过。

而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凌然气息可以看出，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但是，没人阻止他。

他的家族，包括他的家人在内，对于这件事所持的态度基本上都是默认——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赞同态度。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即使是他的妻子复活也绝对不能唤回他，也绝对无法阻止他。

他的眼里，早就没有了能称之为人性和理智的东西。

他的心里本来就藏着一头野兽，只不过之前那头野兽藏的太深太深，深到几乎没有人能发觉到它的存在。但是也正因为如此，现在这头野兽被从沉睡中唤醒了，它现在很悲伤，很愤怒，它难过得几乎快要坏掉，但是它不想要自己坏掉，于是它选择听从本能把别人弄坏掉。

没有人对他说任何话，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其实在他出来之前那些家族也想过拼死一搏，不过他们准备也需要时间。而在这些时间里，他以这幅姿态出现了。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已经不需要其他人，今天就是那个家族毁灭的时期。

很奇怪的是，她的家族并没有找他的麻烦，责怪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而且他们对他投向的目光并非怨恨而是怜悯。

或许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其实他也已经死去了一次，现在还活着的这个，只能算是一具空壳。

而现在的他，早就忘记了有关于过去那个女孩的一切。

这也正是女孩想看到的。

若不是他现在的大脑自主选择忘记了关于她的一切，女孩也会帮他忘记。

女孩明白，自己是罪孽深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