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

白月仪幽幽的声音在陈景耳旁响起，陈景眼前的种种战斗画面全都消失了。

最后一抹画面是，一团紫色雨云飘到了乌云当中。

她白玉一样的身体上忽然泛出了星星点点，像霉斑一样的紫芒。

这些紫芒刚一出现，便向周围蔓延，好像滴在了水面上的墨水。

她靠在椅子靠背上，沉沉的昏了过去，从美若天仙，微微蹙眉的侧颜来看，她好像在做一场永不消散的噩梦。

时间到了。

陈景陡然紧张了起来。

他深呼吸了几口，站了起来，运转灵力，双手虚举。

原本使用光效幻术是不需要任何动作和咒语的，但是陈景为了更快进入状态，假想着自己是一位雕刻家，正在雕刻幻象。

很快，一道身影于虚空中浮现。

那是一个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中等身材的男性青年。

已经完成了的幻象，再完成就非常简单。陈景已经结束了对光效幻术的维持，但那光效自然存在。

这幅“画”中的人物，从历史里走了出来。

他睁开双眼，此刻历史中的他，应当是连斩三神，即将登神的英雄。

按照白月仪告知的情况，他的记忆也留存于那刻。

看不见的气势瞬间笼罩住了陈景，这股气势既不像奴隶游魂，有冲破一切阻碍的决心，也不像黑手陆钢那般让人热血沸腾。

他的气势是温润如水的坚定，就像源源不断的宋河，从源头流经周天岛，奔腾向外海，没有任何事物能加以阻挡。

他的傲气和锋芒都深深收敛，没有展露，宛若藏在剑鞘里的，世界上最锋利的剑刃。

他睁开了眼睛。

枫亭的眼睛却不是游魂那般的黑瞳，而是属于人的，正常的眼睛。

那眼神里，杀意还未消退，迷茫却已涌上。

当枫亭睁开眼睛时，同在梅京城的白色少年猛然脸色大变。

白色少年凌雨轩是极境天修，拥有观“气”的能力。

凌雨轩第一时间便注意到，整个天地的“气”都变了。

红，火红，浓烈的红色人气从这个大地升腾，从每块土地，每片砖瓦，每株草木，每个宋人身上升起，仿佛要将天地变作火炉。

它是那样的火热，炽热的像普照黑暗的初阳。

它刺破了黑暗，驱赶了雨幕，把每个人内心最深处，那最理想的，源于本能的某种东西映照了出来，激发起了所有人的所有潜力。

它既在空中，又在每个仰望天空的人的内心里。

它既独立于人群存在，又在人群中游荡。

这个幽魂，这个可怕的幽魂，他好像可以是任何人！

凌雨轩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他回想起自己年少之时，于荒野之中，远远听见狼嚎时的感受。

现在，每一个人对他来说都是可怕的狼，因为那无形的幽魂就在他们内心中游荡。

凌雨轩感觉全身都僵硬了，身体冰冷，来自天之气赋予的抗寒能力与冷漠心智，似乎完全消失了，他像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少年，站在可怕的荒野上。

他再也不是行云布雨，漠然注视灰烬城的“老天爷”，而是被人群盯上的，要战胜的目标。

就算他是大山，也有人把他肢解移开。

就算他是大海，也有人要用泥土将他填平。

就算他是太阳，也有人会追逐他，用弓箭射下他。

凌雨轩内心清楚，这些感觉并不是真实的，因为他一直远离人群，处在安全的位置，所以他暂时还没有被这可怕幽魂的杀意锁定。

所有这些感受，来自灵觉，灵气赋予他的直觉。

……

稍早一些时间。

灰烬城中。

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虽然高墙区的卫兵数量上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但他们有黑手陆钢的气势加成，加上黑手陆钢自己化身了钢刀的刀尖，攻势异常凶猛。

而反观港口区的士兵，他们很多士气上比不上黑手陆钢用气势加持过的同僚们，战斗起来也显得畏手畏脚。

船区很多士兵和高墙区的士兵是认识的，他们看到曾经的同袍时，真的无法立刻下杀手，但是黑手陆钢麾下的士兵不是那样，他们已经被黑手陆钢的气势狂热化了，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只知道战斗的杀人机器，那怕亲朋好友就在面前，他们也会为了陆钢冲上去猛攻。

没有动用任何重火力，黑手陆钢的队伍就撕破了市场外围的防线，杀进了市场内部，在街垒和巷道中打巷战。

相比起指挥僵硬，行动呆板，各自有各自防区的船区士兵，有黑手陆钢气势加持的高墙士兵则显得灵活的多，他们彼此之间的配合和命令如同身体指挥手臂，手臂指挥手指。冲锋，穿插，包围，歼灭，短距离内以人多打人少，大范围内由黑手陆钢用气势指挥，所有人心有灵犀，很多时候不需要沟通就能完成教科书般的战术和配合。

黑手陆钢本人，更是无坚不摧的利刃，他只需要一现身，一次出击，就能在船区士兵的防线上撕下一个巨大的裂口，同时，他非常小心谨慎，每次出击后，立刻回到他的士兵中间，不给船区修行者聚集起来消灭他的机会。

由于明境观察能力的提升，黑手陆钢虽然没有把握硬肛数个气境修行者加上许多杂鱼的联手，但是他靠着更胜一筹的机动性，完全占据了主动权。

他所在的先锋部队，已经快要穿越市场，抵达港口了。

天空的雨幕不知何时染上了紫色。

紫色的雨水代替了正常的雨幕，落在了正在交战的两群人当中。

有人正举着枪打算射击，突然跪倒在地咳嗽起来。

有两名相识的士兵正在白刃战，两人近乎同时感到浑身瘙痒，他们看向自己裸露于外的皮肤，那上面，紫色的斑点迅速显现，扩散。

“雨！雨有问题！”

有人在黑暗的雨幕中大声惨叫：“快躲雨！”

黑手陆钢似乎已经知晓此事，并不慌乱，调动气势，覆盖全军。

“冲！”

当灾难降临于战场时，士气脆弱的那方会丧失更多战力，而现在，黑手陆钢的部下人人近乎狂热，根本不知晓畏惧。

“冲！”

他们满面红光，毫不畏惧，继续冲击着船区的防线。

“哼。”黑手陆钢冷哼一声，内心暗道：“那些守护者和背叛者总该坐不住了吧，决战之时已到。”

“我没信任那些核心成员，果然是对的，他们中不止黄元龙一个守护者！”

“可惜，不管你们伪装的再好，我已经赢了。”

想到高兴处，宽大黑帽下的黑手陆钢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