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锦知道，这是母亲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可是，依沐夭夭的性子，你若让她只生不养，她估计又要收拾东西走人了。

对他来说，这是一道选择题，不管选谁都会对不起另一方。

可他却不能不选。

回朝阳殿的路其实并不长，可萧云锦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待他回去时，偏殿的灯已经熄了。

他拾级而上，就这么在偏殿前的玉阶上站了许久。

月光皎洁，却带着一丝悲凉，洒在他的身上，更平添了一丝寂寥之感。

他不动，也没人敢劝他回去休息。

最后还是殿内的婢女将沐夭夭给叫醒了，这才中止了他的‘虐人虐己’行为。

沐夭夭很困，打开房门时她的眼睛还是半闭着的。

“这么晚不睡觉，你杵我门前干嘛！”

沐夭夭张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抬脚跨过门槛，正准备往萧云锦跟前走，结果他却制止了她。

“没事儿，你回屋继续睡吧。”

萧云锦丢下一句话便转身朝廊檐下走去，绕过曲曲回廊，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

沐夭夭犯困的时候，脑袋是不怎么转的，所以，萧云锦让她回去睡，她便真的回去睡了，直到第二天醒来，她才隐隐记起这件事来。

*

“你昨晚是不是找我有事儿？”

吃早餐时，沐夭夭见萧云锦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似乎没什么胃口，便猜测这个男人一定是有心事儿。

萧云锦：“没……没事儿。”

他昨晚一宿没睡，躺在床上想了许多种可能，却发现没一种是行得通的。

而关于孩子不让她养的事情，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

沐夭夭见萧云锦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拿起勺子刚喝了两口米粥，肚子里的小家伙突然出声了。

“他说，孩子只许你生不许你养。”

“娘亲，我一出生就要跟你分开了吗？我不要！”

沐夭夭喝粥的动作微微一顿。

然后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直接问道。

“这个孩子，我不能亲自养吗？”

萧云锦吃惊地望着她，本以为她不知情，却不料她比谁都清楚。

沐灼：“给人做小，别说养了，生都没资格。”

沐夭夭明白了。

“你母亲是不是又逼你做选择了？”

萧云锦从座位上起身，直接绕过圆桌，将沐夭夭拽进了自己的空间。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沐夭夭被问得一蒙。

萧云锦紧接着补充道：“离开上都，甚至离开星元。”

沐夭夭摇头：“不想。”

萧云锦原本满怀期待着，可在听到沐夭夭的回答后，他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之中。

沐夭夭直接问道：“孩子不让我养，那谁养？你吗？”

萧云锦愧疚到不敢去看沐夭夭的眼睛：“……我母亲。”

沐夭夭笑道：“她想养就养呗。”

小沐灼：“我才不要让她养！”

萧云锦：“你同意？”

父子两个几乎是异口同声，一个着急一个惊讶。

沐夭夭朝萧云锦回道：“正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跟你母亲争，有胜算吗？”

萧云锦垂下了目光。

沐夭夭见状，继续说道。

“既然没有胜算，我干嘛还要跟她争？”

“再说，跟她争对我也没什么好处，不光我家人的安危会被威胁，我自己也会时刻处在一种随时被人夺走性命的恐惧之中。”

沐夭夭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妥协了。

可萧云锦却始终没能松口气。

“你……你难道就没想过……想过做我的妻子吗？”

沐夭夭笑道：“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这身份，给你做贴身婢女都是高攀。”

萧云锦闻言有些生气：“连你自己也这么觉得？”

沐夭夭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回道。

“我当然不这么觉得！可我的看法重要吗？”

“在星元这个等级分明且贫民没有话语权的地方，你们这些上等人大多都瞧不起比自己地位低下的人。”

“而且，你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允许你娶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女人的，因为在他们眼里，从你出生那一刻起，你的婚姻就已经变成了他们巩固自己地位的一种手段。”

“你身不由己，却也无力反抗，因为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父母给你的，除非你脱去身上这层皮，变成一个普通人。”

“可当你真正变成一个普通人时，就如同变成了地上的一只蝼蚁，任何人都能踩你一脚，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谈保护自己的妻儿。”

萧云锦被沐夭夭这番话说的有些无地自容。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确全是父母给的，离开父母他确实什么都不是。

可沐夭夭跟他不一样，她是有选择的，而且以她的性子，她怎么可能会甘心屈居人下？

“你呢？”

“你就甘心只做一个贴身婢女？”

“甘心让自己的儿女叫别人母亲吗？”

沐夭夭当然不甘心，但现在的她能力有限，站在别人屋檐下躲雨，她哪有资格说什么。

“不甘心又如何？你有更好的办法让我既不做你的贴身婢女，又能亲自养育自己的儿子吗？”

萧云锦被问住了，他确实没有办法。

“你如果不想，我可以带你离开上都，离开星元的。”

沐夭夭突然觉得萧云锦有些天真了，许是从小被保护的太好的缘故，压根不知道人间险恶。

“你以为你能离得开吗？”

萧云锦：“……”

沐夭夭早已将眼前的局势看的透透的了。

“你是星元的小殿下，他们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

“可是我和我的家人就不一样了，你父亲和母亲只会把我当成是抢走他们儿子的罪魁祸首，恨不能将我给碎尸万段了。”

“如果他们派成百上千个死士来对付我，你能护我周全吗？”

萧云锦：“……”

沐夭夭突然靠近萧云锦，抬眸与之对视。

“小殿下，你为了我竟然想舍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萧云锦心虚地移开了视线，随即面露赧颜道。

“少自作多情！”

“我只是讨厌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