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看得出我和女朋友吵架了？”李海豹稍稍有点惊奇。“你放心，我不会研究什么玄学，星座心理占星什么的，我只是爱看红楼梦，我还出过研究的书呢。”她看出李海豹纳闷红楼梦和与女朋友吵架有什么联系，安妮就说：“红楼梦不止是宝黛爱情，它是一个丰富的大世界，是发不完的芽，越扎越深的根。关于对事情发生的猜测，在元春被封为凤藻宫尚书时，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读者可以通过管家，太监的话来猜测，我就是这样学习的。”

李海豹点头：“你对中国真了解，其实我真心不想和女朋友吵架的，但是我怎么才能让她开心呢？”安妮把新上的菜推了推：“那你可以学习一下刘姥姥。她绝不是个滑稽老太太，而是满心智慧的人。不管人怎么捉弄她，她都是心中明白的，她第一次拿回了二十两银子，第二次拿回了那么多珍贵的东西和一百多两银子，凭的就是一点：只要你别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别人不会和你过不去。你和女朋友吵架，其实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觉得自己没本事，没关系，没后台，这样她说的话才会刺激到你，被你误会。你要是自己不那么想，会这样吗？”

李海豹“叩”一声放下筷子：“你说到点子上了，一针见血，我敬你一杯！我其实就是在和自己生气，然后发泄到最亲近的人身上。那这事该怎么解决呢？”安妮说的一句话打动了他，他就什么都听，安妮讲：“送一个礼物。”李海豹不信：“礼物能打动她？”安妮扬了扬眉：“那要看是什么礼物。贾蔷送龄官会衔旗串戏的玉顶子，却惹龄官伤心，拆笼子放了鸟，才好了。宝玉黛玉因为香囊，也吵闹过，最后不也和好了吗？不在礼物本身，在于表达的感情。”

李海豹抱着安妮所赠送的礼物，跟安妮一起回到求职社，还不断央求她：“你得给我撑场子。”安妮一进门，张梦妮正和浩淼吃从餐馆打包回来的饭：“天津养的鹅，就说是天鹅！那黑龙江产天津包装，还成黑天鹅了？”李海豹大步迈过去，把礼物往桌上一放：“看，送你的！”

“什么呀……公交卡？”张梦妮盯了几秒钟，忽然笑了：“你这算间接含蓄的承认错误了吗？”李海豹重重点了几下头：“是……我知道，你要跑很多机关公司企业，你是生活经验丰富，不是官迷。”这样让人欢欣的场面，浩淼也偏要刺一下：“李海豹，你说的和我想的，除了你口气不清新之外，啥都一样！”她的话给了他机会，李海豹做出追打她的样子，牵住了张梦妮。

“你平时这么暴躁，不是来更年期了吧？你可别和吴窈窕的妈妈似的，更了十几年，还没更过来，这系统升级忒慢了点。”李海豹有心思开张梦妮的玩笑了，张梦妮抬了下肩膀：“你这是在提醒我，必须要温柔一点吗？前提是你自己不能再乱发脾气了。”礼物果然很奏效，很简单的公交卡，却是在细微处爱的关怀，道歉的表达。“李海豹，这儿还有黑天鹅肉，你吃吧！”

“不是你奋斗了这么多天，一个星期工作70个小时，今天轮到你休息吗？”林锐一边在李海豹的指挥下给他拿包，一边问。远帆和浩淼在为李海豹选衣服，媚柔帮忙装饭盒，燕小鸣帮他选择搭配衣服的腰带，连吴窈窕都来帮忙搜索饭店的地址和资料。“我马上就丢工作，项目一结束，磨一卸，我这头驴也就要被扒了做阿胶，我就是想找找机会，能到好点的地方上班。”

陈浩淼把一件衣服扔在床上，顺便说：“你这哪里是去当上班族，你这是去当上帝。”李海豹兴致正高，也没想怎么反驳她，这么多人围着他一个转的感觉，确实不错。张梦妮慢条斯理给大家解释：“你们就帮他这一回，这次是借着一位高管孩子满月的机会，请了不少年轻的互联网人，说是能够提供一些不错的职位。这个行业招聘不比其他，多了解一下，看看谁靠谱，特别重要。这次去的除了有意竞争工作岗位的，还有不少拉风投的年轻人，激烈着呢。”

“给，这是你准备的礼物，婴儿用品套组，可贵呢，以后我要是生孩子都舍不得买。”吴窈窕把精心包装的礼品盒递过去，林锐听了就被点着了：“谁说生孩子呢，你和谁生？告诉你，除了我……反正你这么说我不高兴。”吴窈窕头也不回，整理着盒子上装饰的彩带：“这么有精神，你脚不是跛吗，天天喊疼，诈伤？”林锐指了指自己左脚脚踝的淤青：“你说什么？诈伤？别说诈伤，就是诈尸也不至于伤到这程度！你的良心被你自己当泡面调料包了吧！”

眼看两人又开始翻着花样吵架逗乐，李海豹拎起礼物盒就走：“走了啊，等我凯旋吧，成功了我请你们吃点心，巧克力慕斯奶酪随便挑。”赵远帆一面挥手，一边面带微笑的骂他：“要是你不成，我们花了那么多心思，你就等着爆头、挨捶、狂揍随便挑吧。”李海豹关门时丢了句：“老不正经！”说完拉着张梦妮一阵风似的出门，留下屋里大家议论纷纷：“他能成吗？”

宴会的地点确是极为华贵，这样的“华贵”并不是金雕银砌，而是收敛于每一个细节的美。杂物桶的灭烟盘，上面仔仔细细的用花朵拼出孔雀，因为是冬天，所有的金属门把手都套上了皮套，且皮套的做工都极为令人欣赏，虽然简约，却看得出值大价钱。主人夫妻带着孩子，接受着各种祝贺，侍者看见李海豹手中拿的礼物，主动上来接：“先生，请给我吧。”

李海豹虽然是递了过去，但有些感觉不舒服：“谁说要送给他们了，好像我该他们欠他们。”张梦妮摁了下他的肩臂，带他到餐桌旁就坐。马上有女侍应上来问：“先生，您要配浙醋还是芥辣？”李海豹听见，一瞬间差点以为，这是招聘面试的一个问题，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还是张梦妮先说：“浙醋。”李海豹赶紧也跟着她的读音说，“浙醋”，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这蔟”是什么玩意，还觉得可能是一种新奇的热带水果？张梦妮一直很坚定的看着他：“别紧张啊。”

直到宴会上这一桌的话题渐渐说到互联网行业，那些拘谨的年轻人才放开了。几位公司高管都穿的非常随便，线衫或是休闲外套，而西装革履的却都是求职者。“互联网的终极形态，或许就是‘镜像世界’，是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另一段人生。”有位年轻人在推广自己的理念，数位高管都不说话，李海豹把话接了下来：“那确实是人的一种愿望，到时候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很多个‘自己’，不过现在的网络游戏，不就是据此而生的吗？我更看重实际意义。”

有人要反驳，李海豹没停顿：“在互联网这个行业，前瞻性是生命之源，我个人所希望的方法，首先你可以想到，十年后的网络会是什么样？然后从现在到那时，中间需要哪些过程之后一步一步的去完成。在互联网的发展中，技术很重要，但是技术从来都是为创意服务的，绝大多数用户，丝毫不会过问你运用的是什么技术，你的兄弟姐妹，父亲母亲和餐馆老板，不会了解什么域模型和技术架构，不懂什么动态网页处理或者分布式内存缓存，他们只想在开机后，能用你的应用或者网站做到一些事，所以我们要了解的是用户的真实需要。”

“但是这些最终将反应到用户的浏览使用体验上。”有位应该是管理技术部门的先生问他，李海豹接的很快：“是的，就好比一个人的内脏器官，是这个人的生命，但是谁会把内脏器官展示给别人看呢？我们需要从内部做保养，然后智存于心，而以最简单的方式表达。”

当即就有人驳斥他：“用户往往并不明晰自己的‘需求潜能’有多高，就好比发明汽车的福特，当他询问别人，对交通工具有什么需求的时候，众人居然回答‘一匹更快的马’，所以我们应该用技术来推动用户，而不是被用户牵着鼻子走。”李海豹静默半晌，很缓的放下手中的餐具，回答：“理论上很正确。然而，技术能达到什么，就让用户去接受什么，这观点不对。人的需求是一条线，从马匹到汽车，追求的东西没有变，是速度、安全、可操控、稳定和部分意义上的奢侈炫耀。我所说的往十年后一步步推进，就是了解一整条用户的线。”

“这个观点我很欣赏。”李海豹听到了那位先生的赞同，也看到了其他人有些羡慕和嫉妒的目光，他觉得这个职位，自己是拿定了。张梦妮松一口气，也很骄傲的看着其他人带来的女孩子。“谢谢，因为我不止是做互联网，我女友做社会新闻，我们多去接触社会，就会体验到真正的用户需求，而不是闭门造车。”说完他看了看张梦妮，张梦妮却低头吃起了青椒蒸豆腐。

往后的那几天，李海豹高兴的满地乱蹦，张梦妮在一边提醒他：“怎么这么得瑟呀？你上嘴唇长头顶，下嘴唇长下巴底，就是一播音喇叭！”李海豹依旧到处跳跃：“我马上就有新工作了！”说完又跳到张梦妮面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爱到看谁都像爱！”被她一把推到窗台上。

“你当初不是那么想在冽风科技工作吗，怎么现在就一点留下的意思都没有？我看他们总经理什么的，都挺重视你，那个错误又不是故意犯的。”张梦妮还在解劝，李海豹往窗户上一靠：“别说是总经理重视我，就是总理，我也辞职不干了！我才不想天天被提醒我犯过错！”

正说着，手机响起，李海豹大喊：“来电话了，估计是通知我去进一步面试！”一接果然是那位高管所在的公司：“您好，请问您是李海豹吗？这里是超越科技。”李海豹对着手机直点头：“是，是。我很喜欢你们公司，我还准备了那么多关于你们的资料！”对方的声音很清亮：“谢谢您对我们得关注，我们的技术总监袁先生也对您印象很深。我们的公司技术部门和产业部门，都对您表示由衷感谢，希望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再次谢谢您对我们的指点。”

这，这不是明摆着说不用他了吗？李海豹愣了半晌，抱着手机喊：“喂？有什么事能解释清楚吗？”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李海豹颓然从墙边滑坐在地上。过了很久张梦妮走出来：“我打听清楚了。他们确实招了人，但招的是一个有广告人脉的管理人员的孩子，你不要失望了。”

“我失望，我当然失望！”李海豹“腾”的一下跳起来，翻出自己房间里准备了很久的各种资料，一页一页的撕毁，伴随着撕纸的“嚓嚓”声，他大声喊叫：“凭什么！我有能力，我有前途，我有思想，我只是没有能帮我的有钱爹！”碎纸飞的满天都是，不知什么时候，朋友们全凑了过来，默然地站在门口，谁也说不出话。“我凭什么失败！我凭什么找不到工作？我凭什么从最初的最初就屈居人下？”他重重的喘着气，猛烈的呼吸让他两肩不住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