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这话可不对啊，什么叫啥都没有啊，告诉你们，我们有的可多呢，”燕小鸣跳出来反驳，“我们拥有健康、友情、爱情、亲人那些宝贵的东西，我们没有的就是金钱、房产、名车、成就等等浮云，我们是真正的有产阶级，我们除了钱什么都不缺，对吧？”

这一席话正说的大家一愣一愣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林锐前后看了一圈：“大家都在啊，谁都不缺，这能是谁啊？”出于礼貌，李海豹还是去应了门，门打开的瞬间他吃惊的差点蹦起来：“你们……？”门口是冽风科技的卢星海，还有好几位在业内颇有名气的人。

招聘的人“家访”来了。淼淼很细心的拉过吴窈窕，以几位朋友都勉强能听到的声音说：“远帆告诉过我，这种情况说明他们对李海豹感兴趣，但还需要考察，他们希望通过观察他的朋友、女友和生活状况，来多方面了解他这个人。”全体点头：“虽说都是损友，但生死时刻咱都要拿出点表现来，过后再让李海豹请吃饭。”这么说着，来访的几人已经在沙发上落座。

“喂喂喂，李海豹你是主角，你坐这板凳上吧，咱几个在桌子地板上将就。”吴窈窕还是那个急脾气，李海豹却抢先盘腿坐在地板上，让淼淼、吴窈窕坐椅子。“真有绅士风度。”卢星海夸了李海豹，燕小鸣笑了声：“卢总你别夸他，淼淼年龄比咱们大，吴窈窕这几天咳嗽。咱这叫照顾老弱病残，淼淼和李海豹比，是老弱，吴窈窕和林锐比，是病残，李海豹他哪有那个觉悟？”

吴窈窕赶紧摆手制止，卢星海却很高兴：“很好啊，开玩笑好。我们公司最初是游戏中战队的队友建立起的，规则第一条，就是要有幽默感，开得起玩笑。”吴窈窕似乎心怀景仰：“啊，真是很传奇，战队的朋友就开公司了？”卢星海话语轻松：“对啊，反正现在互联网行业很多人用很蠢的商业计划都能开公司，咱只要比他们少蠢十分一就行了呗。”

跟随来的一位男士接下话：“自我介绍下，我是刘哲，在公司负责项目策划。关于技术上、专业性的问题，我们已经问的很多了，而且能达到我们要求的人，数量也很大，倒是李海豹的一些想法让我们很喜欢。”

见到要说正题，林锐推燕小鸣出去买几听饮料，燕小鸣抓了钥匙穿上鞋就往门外走：“我去交女朋友，回头咱俩民政局婚姻登记处见。”刘哲似乎是很突然的问了个问题：“李海豹除了开发应用，还有什么别的理想没有？有没有想过参加选秀节目，或者踢足球，打篮球？”

“那还真有，特别小的时候想过当明星，大了以后就开始对游戏感兴趣，毕竟人有很多理想，不可能全在现实中完成，而游戏是最好的途径。”李海豹回答的很轻松，而刘哲忽然就换了方向：“这些所谓游戏代入感，是需要技术和游戏策划来支持的，你觉得应该怎么实现？”

果然是招聘场上的老手，这么快就由闲聊转入技术问题了。李海豹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但还尽量保持着语气上的平静：“传统的游戏，这些会依靠情节的设置，剧情的提示等等来完成，但是游戏应用需要的是便捷简单，而这类游戏要使玩家快速进入，重点在页面出现的一瞬间。”李海豹现在唯一能记得的，是张梦妮很早之前讲的，尽量用一个点来回答问题。

“你说下去。”刘哲注意力很集中，李海豹稍微放松了一点：“页面的色彩对比，游戏介绍，甚至每一个字符、每一个人物所出现的位置，都有可能造成影响。我们需要做的，是设置一个个小小的‘圈套’，玩家明明是被游戏带着向前走，却感觉到是自己在推动游戏前进。”

林锐听到这样的回答，也冲着李海豹竖拇指，李海豹冲他一笑算是回应。刘哲和卢星海相互看了一眼，卢星海伸出手去，与李海豹握手：“打扰你了，请你在往后的三天，一定等着我们的消息，放心，我们不会在凌晨一点给你打电话了！”李海豹这才放松下来：“一定，一定！”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我要去那儿工作了！”把访客一送走，李海豹差点把自己抛到空中去欢呼。“请吃饭？肯定的。不过大家别这么急，我呀，得先去找我爷爷，爷爷退了休，郁闷着呢，都是咱惹的祸。我得去告诉他老人家，我一定有一天把那五百万统统还给他。”燕小鸣及时敲打：“别得意忘形啊。大家都是八块一瓶的什锦果酱瓶子，吃完了当水杯用，你偏要装什么青花瓷呢？”林锐听到这件事，语气却有些沉重：“咱们是太不懂事了，你也替我好好谢谢他，去吧。”

这都快入深秋了，李海豹告诉爷爷：“我说您让我妈新买件毛衣吧，您不能总是亲戚送什么您穿什么，老年人更要讲究，活了一辈子，就图个老来享福。”祖父李仲全没吭声，指着自己座位对面的椅子：“辰辰，来，你坐下，我听你这个口气，你是在同情你爷爷？”

“没啊，我哪敢同情您啊，我就是发表点不一样的意见。”李海豹满不在乎，李仲全发问：“你的工作，你的感情，为什么都持续不长呢？难道现在的年轻人，就这么不知道什么是始终如一？”李海豹回敬：“那可不，感情是有时效性的，时间之内的美好和热度那叫感情，时间过了还热度不退那就叫感冒了。”李仲全似乎火了：“什么道理！你哪学来的？”

“别介，爷爷，您不要一个打击就爬不起来了，人当官发财的，出了点事故，低调两年，不还重新出山吗？钱我以后保证还，您就等着重头收拾旧河山吧！”李海豹抽起那两张报纸，大喇喇一屁股坐下。李仲全抬起头来，问他：“你是不是觉得，爷爷出的这事，没啥大不了？”

“有，很大不了，但是再大不了的事，不也得了吗。”李海豹没在意。爷爷批评：“修正主义思想。”李海豹愣半晌，笑着答：“我这不是修正主义思想，我这是修正液智慧，有问题了涂一层，照样白纸一张，谁还不犯点错误？”听到“修正主义”和“修正液”，爷爷半天没回过神来，过很久才说：“那么，李海豹，你是不是觉得，爷爷这一辈子，很愚蠢，很不智慧？”

李海豹接下话：“不是不智慧，是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爷爷皱眉纳闷，李海豹说：“其实爷爷你很聪明，什么门路什么生意你都知道，你把在那个年代学到的明哲保身的小聪明，用了一辈子，您真应该感谢我，我给您打开了另一条路，告诉你人生也可以这样活。你们只会做老实人，做老派传统好男人，做道德标兵，做劳动模范，但是你永远都停留在这个低境界！”

“爷爷，现在不是英雄时代，模范时代了，现在是‘弱点时代’，大家都高学历，大家都懂计算机，决定人成功的不是长处而是弱点，你的那块短板越难看越大漏洞，关注就越多。”

李仲全点点头：“李海豹，我忽然发现你不是孩子了，但我们毕竟不是一辈人，我们经历的风风雨雨甚至腥风血雨，你不会明白。但是我们要经历的痛苦和磨难，你们一样要经历。现在的姑娘也会老，也会来更年期，现在的小伙子，他也会骨质酥松，老花眼，佝偻驼背。”

李海豹回敬：“是，我们都会老，但是在不老的时候，我们做的事情不一样。对吧？你把力气都花在怎么遵守，而不是怎么脱离。您，包括您的很多同学同事老哥们，你们就和那中国房地产似的，像一滴松油，看着总是要滴下来，但永远滴不动，然后干涸在那里。”

“我这么过怎么就不行呢？你那么过怎么就对呢？”爷爷忽然有些发恼，李海豹还没解劝，李仲全又说：“我们都安了数字电视，我可以看到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东西，而给我最深启发的，却是那个不大的银色盒子。咱们都是普通机顶盒，只能收到工作、生活、朋友、家人这些免费频道，我们的生活也很丰富。你说的飞黄腾达、功成名就、轰轰烈烈，那都是收费频道和内部频道，咱负担不起，真正支撑起这个世界的，是这些默默工作赚钱挣生活的普通人！”

“爷爷你别急，我这是坦诚交换意见又不是武装冲突，你别这样。年代不同了爷爷，我也有单纯的小时候，我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我连圣诞老人都觉得是真的，长大了以后吧，连自己女朋友的高鼻梁双眼皮都怀疑是不是假的，时代变了。”李海豹见势不好不想再说。

李仲全却抑制不住的激动，他抓起正在翻看的报纸，“啪啪”拍着，一页一页的翻：“我不过时，我只是受不了你们那些花天酒地，不思进取，我这一辈子就像这报纸，黑白分明，健康向上，干干净净，清清白……”他忽然的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