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梦到了他。

也不知此时是入夜那盘夜昙香脂尚未燃尽所致的幻境，还是更深夜长的一场迷乱之梦。

梦中那人白发如霜，他轻踏着屋外霜寒地冻的寒气而来。

纵然屋内兽金炭燃起的暖意能融暖这室内的冷寂，却融不化那人如同屋外经霜寒的柏木一般的寒意，他周身泛着松枝柏子清苦的香味。

他像寻常梦里一般清泠泠的望着自己。

“杨二哥哥。”不管这是幻境还是梦境，她仍如从前一般唤着自己最常唤他的名字。

她并未指望那人会回应自己，她心里清楚的很，那人如果真还活着，如果知道自己所为的一切，那么不要说能回应她什么，只怕便是在这梦里他也是未必愿意与她相见的。

一切是她的一厢情愿她早就知道的，只是这一次那人却好像有了些许不同。

“念眉姑娘。”他的声音仍是清透如蘸满浓墨的饱满狼毫笔尖的泼墨。

他竟回应了她，千百次梦境与幻境交织的场景里，那个清醒梦中的人竟回了她

只是听得这一声疏离却礼貌的称呼，便有水色冲淹了她的芙蓉面。

有泪凝于睫，柳念眉甚至顾不得自己正染着入冬的风寒，她匆匆起身，鞋袜也未着着，只一身中衣。便扑过去，想要抱住那人。

只是梦里那不会闪躲的身影却避开了，他会避开倒谈不上什么失望，毕竟在那幻境里，就算她扑过去又怎样，还不是一碰便碎。

她全然知道的，可每一次点着那夜昙香脂后，只要见了他身影，她便总也无法克制自己对他的亲近。

她想拥有那人，然而只要靠近他身，那不管是眉眼带笑，还是双目柔情的人便都会化作尘埃。到她飞蛾一般拥着一身尘灰，梦也好，幻也罢，到这时便是天该亮了。

然而这一次那人虽然避开了，却反握住了她的手，他轻声道“别摔着了。”

随后一袭白狐裘披风披上她的肩头。

那触感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连那清泠泠的手指寒意透上心头的激灵都如此清晰，真实到那狐裘披风带起的细碎风声扑上脸颊的触感都能如此细致。

调制这香脂的人曾同她说过，夜昙香脂虽只能能留得住一场幻影，然而在更早的祖师辈里却也有人能将香脂调和到接近逼真的幻梦。

难道面前的这一场便是如此。

她顾不得深想那有如此神奇制艺之人早已死了上百年之事。

她只怔怔望着那人，望着那人抓着她的手腕。

望着那人松开了她的手，随后自寻了一个位置坐下。

“我很想你。”柳念眉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同他说话，只能一开口便如此表达着。

那人笑了笑“我也挺挂念你的。”

“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在她看来，他应当是死了的。

“还能怎样？”他唇边半分苦笑。

“你呢？跟我师弟如今如何？”他这样问着。似乎并没什么旁的意思，但这在柳念眉听来却不是如此。

她打了个细细的颤抖“你问这些做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爱着我师弟。”杨义萧斟酌一番，随后开口道。

是梦吧？只是梦吧？

柳念眉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合理的解释。

毕竟杨义萧身上所中的偿春债是她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