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了。”国君说这话时也不知是讽刺还是真诚。

候在一旁的神女只道“能佑护沧溟百年基业，也算是了了陛下当年的一桩心愿，梅迩能为陛下分忧，倒不觉辛苦。”

国君没有接话，只自寻了座椅坐下。

“我如今倒有些后悔了，那时年幼，薛家权势大，我虽贵为皇子，却生而颠沛流离，所幸那时有一帮忠勇之臣陪着我。那时日我倒不觉孤独，只觉得为了护佑这城下子民，便是死也不足为惧。可如今偏安一隅，或许是太平日子过多了，人间富贵享用的多了，临到老了，却反是舍不得死了。”

“为了躲避今日这责任，我做下许多错事，贪图人间享乐，我也有对你不住之时，如今我在你心中怕已是不堪吧。”

“贪生怕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在太平世间。”梅迩听他如此作说，神色也未有半分动容，她只出言道。

“那你呢？你怕死吗？”国君反问道。

“怕有何用，终归免不了一死。今日咱们护佑沧溟这一场，来日沧溟若得延续，总不会忘了你我。”梅迩的神色依然公事公办的模样。

国君却悚然一笑道“今日我若随你同死，他们自然会记得我们的恩德。可若我不随你同死？他们还会记得你我领着他们在此偏安几十年的恩情吗？今日那些曾随我出生入死的臣子只是知道了只要我死便能换取他们的安然无恙，便已逼迫我至此，明日这沧溟的百姓若是知了我死能换取他们的安生，是不是明日这全沧溟的百姓都要请愿我去死！我该死吗？为什么我要是那个被献祭的倒霉蛋？”

“世间之事多半经不得推敲，陛下又何必多想。”梅迩虽然并不能体会国君肉体凡胎里的妄念，却还是尽力劝慰着。

“这几日在宫中独自一人待着时，我也常常在想，若是那时你没有救我便好了。或许那时赴死我也能慷慨从容，而他们也不会独独离弃于我，而我于你而言，或许也最美不过初见。若没后来这些事，或许我也能教你长久记得。”

“陛下今日是体会过了这一番才有此感。可那日就算殿下选择放弃我提出的方案，难道陛下在临死之时便不会后悔了？况且今日我也会随陛下同去。”梅迩低声劝慰道。

“可你心里还有我吗？”国君问道。

梅迩只沉默片刻，随后垂眸叹气道“夫妻几十年，陛下与我也总有温情之时，虽然我恨陛下与我妹所为。但也总忘不了过去的那些岁月。如今想来到底是在乎的。”

听了梅迩的话，国君才像是松了口气。

而此时。屠姣姣也托着酒盘进来了，盘中置放着一壶雕龙白玉酒壶，并立两旁的则是一对牡丹纹饰的白玉酒杯。

屠姣姣在酒杯中注入美酒，随后他们二人各接了一杯，却是同时一饮而尽。

姣姣仍侍立在一旁，因知这毒酒药效，也知今日梅迩终归是要离她而去，想起从前师徒岁月，她神色也不免凄惶不忍。

“你带上房门便下去吧，半柱香之后再吩咐其他人进来。之后收拾妥当，你们便说是我与国君登仙而去。”神女低声嘱咐道。

屠姣姣没说话，只以齿抵着唇瓣，眼见她眼眶泛红，仿佛她若开口多说一句便要落下泪来。

“好孩子，别难过，这不过是人生常态，席有聚时，亦有散时。”神女见她如此，又出言劝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