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桑子若大手大脚瘫坐在楼梯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孩子被宫娥带了下去，厌明伽也跟着躺了过来。

“厌明伽，我要走了。”

“恩，知道了。”

“夜香阁就留给厌徇川吧。”桑子若还算喜欢那个地方，“他生下来就没有母亲，你可要好好对他啊。”

“恩，知道了。”

厌明伽声音没有任何的变化，可是手袖却放在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也别太宠溺了，不然就像你似的。”

“恩...知道了知道了。”

“你像一个唠叨婆一样，没完没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放心不下的事情。

“或许，那一天我就不再这个世界上了。”

“所以格外珍惜这一路以来认识的朋友。”

“胡说八道什么呢。”厌明伽声音不耐烦，可是动作好保持着，仍然看不见表情。

“像你这样的人当然不明白了，我的意识随时可能会消失的。”

桑子若突的有些伤感，“到了那个时候，没准我就不认识你了。”

“你要是忘记了我，我一定有方式能让你想起来的。”

失笑的想起那些宫里打打闹闹的日子。

“厌明伽，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又是什么？”

“现在厌火都是你一个人的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再跟你争抢。”

“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厌火了。”

“所以，就当是为了那些流离失所的老百姓，你都要好好肩负起你的责任。”

像是在说教一般，她上纲上线的。

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像是老师在训导孩子一般，“不要再...”

“厌火都以后不会再有战争了。”

那天从地窖里出来，原本以为计划好了一切，可是仍然很多宫人丧命于驻守城外的士兵手里。

更别提他们在来宫的路上，屠杀了多少无辜百姓。

一场战争，会让整个下都失去掉太多的东西，只不过他从前无力阻止，现在他承诺绝不再犯。

“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什么？”厌明伽将手放了下来，眼眶里红红的。

桑子若没有追问，只是看向了别处。

“无论你有没有厌火，是不是厌明伽，我相信的是你这个人。”

“所以...”

“桑子若。”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吗？”

瞬间，宫殿里安静如斯，能听见外面守卫巡查的脚步声。

人淡淡的摇摇头，“我不能留下来。”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永远活着。”

“厌火都很好，你也很好，一切都很好，可是如果我沉溺于这种好，那么终究有一天，我将不复存在。”

“可是，你就那么确定可以找到姬媱？”

厌明伽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放弃一切尊严的挽留。

“与其危险又艰苦，难道过好现在的每一天，不好吗？”

当然好。可是这种提心吊胆的未来，她又真的能好下去吗？

桑子若突然想到了北宫屿，好像他从未如此劝解自己，似乎他总是能明白自己的心境。或许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一步步沦陷。

人没有回答，厌明伽不再执着。

靠着楼梯，桑子若似是不经意的说道：“忘了我吧。”

无论他听见与否，两个人都没再接话。

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大雪重新覆盖了一层，厌明伽才循循说道：“没什么事，就走吧。”

“我...”

好像还有些没再交代的事情。

“再不走，我可真的不放你走了。”

“知道了。”

抬起脚，不甚轻松的离开。可是她却不再回头。

桑子若走了，没有关上大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吹的厌明伽寒气入骨。他直起身子，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雪堆上留下的一个个脚印，在不断的消失。最后，归于了无。

“真的就让她那么走了？”

“不走还能怎么样？强留吗？不是我的作风。”

来人是东方沁羽，大战过后，她没有立刻离开，因为这里有位‘故人’。

“强留怎么不是你的作风，只不过对她无用罢了。”

厌明伽回头，一脸嫌弃的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千里迢迢来助你平叛，你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欠你一条命，什么时候得空来取吧。”

东方沁羽坐在刚才桑子若的位置上，自是有心事难开口，只弱弱的说了一句，“我见到他了。”

“谁？”

“姜云君。”

“他怎么会在我厌火都？”

东方沁羽耸耸肩，“兴许是被兽族的人发派来的。”

“哎，你们两个人也是一场孽缘啊。”听到这里，他自然明白了东方沁羽留在这里的原因，可不是因为自己欠了她一条命，而是有人欠了她的情。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走喝酒去。”

“走，不醉不归。”

......

过了腊月，桑子若和北宫屿就动身往莲台阁回了。

下都渐渐恢复了一些生气，来往的人逐渐增加。像是新冒芽的植物，正在不断的壮大。

桑子若担心两件事情，“北宫医生，我们真的就这样回去，不管克玄了？”

好歹人也是跟她来的，就算是一面之缘的徇崖，她都费心找了很久，抛下克玄恐怕有些不人道。

“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

“可是...我担心他有危险。”

“哼。”北宫屿脸上明显是不屑的一撇，“他能有危险？在这里他不去抓那些犯了事的同生体就算不错了，能出什么事。”

“话是如此，可我们终归是一起来的。”

北宫屿丧失掉了最后的耐心，“那我自己走了。”

赤果果的危险，偏就是有人看不出来，小脚跟上的极快，走在山上，寻找回去的结界口。

“还...还有一事。”

“说！”

“我们这次出来，什么东西也没找到，回去会不会没法交差啊？”

突的，北宫屿停下了脚步，后面的人躲闪不及，撞了个正好。

“对不起。”

“且不说我们找到了圣器，不过是被人抢走了。”

喘口气，顿了顿，“莲台阁现在我最大，我需要向谁交差？”

桑子若边恩边点头，表示不能再同意的样子。可心里总还是觉得一无所获。

另一边，厌明伽站在宫里最高的城墙处。

这里的风，大的可以将人吹翻。他紧紧的握住旗杆。

像是在看着城外，又像是在看天边。

不愿送别，或会再见。

黄昏时候，他独自游荡到了夜香阁，还没来得及将厌徇川放到这生活，自己倒是不由的来了。

眼前的一幕，厌明伽缓缓的坐在了门槛上，不敢踏入一步，生怕破坏了什么。

“这样...你叫我怎么忘？”

满园透着春色，睡莲洁白，夜来芬芳。平整的草地上有木马，旁边的树上挂了一个秋千。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