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法阵周围的人开始吟诵古老的咒语。沈无极躺在中间，心情差的飞起。他是个老派的人，一直把树洞里另一个空间的人看做是被自己圈禁的肉猪。让他们按照剧本生活是当时自己法阵师的意思。那人说，如果没有一个既定的轨迹让这些人遵循，被圈住的人很容易就会崩溃。

沈无极采纳了那人的意见。

每当他换肉身的时候，就会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的比喻。人的灵魂却被迫无奈地住进一个又一个低贱的猪的身体里。沈无极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他再次遗憾地想，玄音怎么就丢了呢？

可惜那个法阵师走了，不然有他帮忙找，一定能很快找到。

正当沈无极胡思乱想之际，一道白色的光束照了下来，两个空间短暂地联通。他的魂魄快要飘起来了。

吟诵声停止。

“就是现在！”高大人大喝一声。

站在密道口的人一脚踢开了后砌的、并不牢固的入口处的墙壁。

密室里一片混乱。

沈无极想要阻止自己的魂魄停止离开现在的肉身，却发现无法自控。

来不及了，他想。

魂魄继续奋力向上。也许可以暂时躲去另一个空间，他又想。

法阵周围的蜡烛在沈无极魂魄离体的一瞬间全部熄灭，七具骷髅同时炸裂成无数碎骨头。

高大人冲了上去，举起一个看起来像是杀猪刀的利器，对着沈无极的肉体就是一顿砍。

整个密室乱作一团，两方人马缠斗在一起。不消多时，沈无极的手下就溃不成军。荣华富贵享福惯了，他们只想保命，并不想要真正的作战。而高大人带来的人则抱着拼尽全力、殊死一搏的信念。孰胜孰负，早已有答案。

妙果这边。祭坛上一道白色的光束照了下来。

王戎大叫一声：“就是现在！”

此时大家才明白，他也很紧张。因为太紧张，语音语调早已变形，变成了一个极其尖锐的声音，刺耳极了。

所有人各自手持利器，从藏身的地方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跳进了那道光束之中。

除了王戎。

沈无极完全没想到自己以往轻易就能进入的空空如也的肉身，今天却异常艰难。只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这不是死尸，是活人！

沈无极勃然大怒，这些卑贱的东西居然敢反抗他！可是，他们又是如何做到和另一个空间的人同时行动呢？

没时间想了，沈无极拼命地往王戎的身体里挤去，想凭借自己强横的魂魄把对方挤出来。没想到王戎不仅不反抗，反而一只手紧紧抱住沈无极，想方设法让他们的魂魄挤在同一个身体里面，另一只手迅速拿到了放在边上的匕首，一刀刺进了心脏。

远远看过去，就像是王戎在拼命地自杀。

沈无极之所以不停地换肉体，是因为他的魂体有个致命的弱点，如果肉身毙命而又魂魄又没有及时离开，他就会永远被困在里面。直到魂魄被消磨殆尽。

当初那个法阵师走之前叮嘱过沈无极，一定要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个弱点王戎明显已经提前得知。他微笑着，用力地抱住沈无极，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甘之如饴。

已经没有呼吸的王戎的肉身里只剩下一个又愤怒又惶恐的沈无极。在另一个空间里，凭空多出了一个鲜艳灿烂的红色的蘑菇，娇艳欲滴，仿佛在微笑。

目睹了王戎杀死沈无极全过程的妙果，冲着王戎的尸体一鞠躬，才在最后几秒钟走进了白色光束。

虽然说了这么多，但其实这一切也不过用了不到三分钟。

“玄音！少白！”曹成穿过白色光束就看见玄音和少白一脸紧张地站在眼前。

三人紧紧抱作一团，曹成差点哭出来，角色扮演的游戏终于到头了！

没过多久，他们又等来了妙果。

“玄音！”在最前面的高大人隔着人群喊道。

玄音会意，他从背后的脊骨处缓缓抽出一把杖剑，抽出剑身。身边的三人他有能力护住，树洞外的卓阳和余洋据高大人说，已经跟着北风转移到岛外了。玄音选择相信他的话。如果有假，他不介意再劈一剑。

玄音将手里的剑高高举起，他感受到剑柄处传来的温热和力量。

剑灵庄垚也已经准备好了！

就是现在！

玄音挥剑，用力劈了下去。

“轰隆！轰隆！轰隆！”

无数复杂的法阵被用一种最直接最蛮横的方式劈开。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又一声，像是打雷声。

树洞里的结界轰然倒塌。

除了玄音四人，周围的其他人都消失了，包括高大人、崇石老人、嵇康、刘伶......

玄音的耳边清晰可见有说话声。有人在报姓名，有人在道谢声。玄音不知道，他的佛经不知不觉中又多了几页金色。

树洞消失了。梦影也不见了。一直在外面等待他们的两个同伴，此时也不见了。

这一片废墟里，只剩下满地碎裂的红蘑菇和一具叫王戎的死尸。

向远方举目眺望，隐约可以看见他们刚上岛时遇到的树林。

这一场奇幻的旅程终于结束了。

“我们一起把地上的红蘑菇收拾收拾，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玄音对其他三人说。

他没说原因，只低声告诉妙果，回去之后，这些被剑气伤地残缺不全的红蘑菇放进二楼的琳琅温养。

谁知道呢，说不定日后这些人还有机会重回轮回。

至于地上那具尸体，他没有管。高大人在隧道里嘱咐过他，会有专人来处理的。

玄音四人互相搀扶着，带着一兜子红蘑菇慢慢向海边走去。那里有人会带他们离开浮游秘境。

路过曾经短暂停留过的小木屋时，妙果逃出生天的开心心情低落了下来，她想到了欧阳树虔。一起来的却没能一起回去。

玄音知道妙果在想什么，只拍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任何安慰的话此时都很苍白。

人生无常。

来到渡口处，果然已经有一艘不大不小的轮船在此等候。玄音恍惚间看见了那个叫崇石老人的船家，站在小木舟上，挑了挑眉毛理直气壮地问他们要一年的阳寿。

他晃晃脑袋，崇石老人已经不在了。眼前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船家。

“我叫舟山，奉命来接你们。上面吩咐我告知一下梦神，麒麟族族长和衡山未来山主已经被送回书店。”年轻船家不吭不卑地说。

“好的，谢谢你。”玄音回道。

四人离开小岛登上轮船时，才算松了一口气。

船驶出渡口，玄音突然心神不宁，他觉得在自己的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用一种没有感情的，深深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这个感觉似乎只有自己有。

此时其他人都在吃东西喝水。妙果和少白在商量东北哪里的酱大脊骨最好吃，曹成在怀念自己妈妈做的猪肉馅的包子，还说回书店就请假回家看看。

玄音转过头，看见海的那一边有什么巨兽躲在小岛后面，探出了半个头在注视着自己。那一根角在碧海蓝天的承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妙果看到玄音在发愣，推了推他的肩膀问：“玄音，你在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错觉吧。”玄音笑着回道。

再抬头，哪里还有什么巨兽，海面上空空荡荡，阳光明媚。

终于出来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