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吴争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想着那辆豪车和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说的话，出国，挣大钱。

吴争荣和吴观从小一起长大，不过吴观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吴争荣成绩不好，所以早早地放弃学业回家种地。但是内心里，吴争荣一直很羡慕吴观，他想比吴观混的更好。现在眼前就出现了一条捷径。

吴争荣越想越激动，他坐起来穿好衣服，偷偷从窗户翻出去。他去村招待所找到了开豪车的西装男。

“我想去国外挣大钱。”吴争荣坐在房间的凳子上，拘谨地说。

老西装男从包里拿出一罐子汽水递给吴争荣，笑着说：“这个想法不错。不过，正常去要花很多钱，还不一定有工作，但是我们帮你就不一样了，只要花很少的钱，就能过去，一过去就能有工作，包吃包住。”

他说话的语气特别肯定，但吴争荣还是有些顾虑。

“贵不贵？”吴争荣问。

老西装男伸出三个手指头：“三万块钱，你要是能再拉到人和你一起去，每拉一人可以给你减一千块。”

吴争荣舔了舔嘴唇，没吭声。

三万块钱对他来说有些贵了。但是他知道妈妈一直偷偷给他攒娶媳妇的钱，那笔钱如果和自己手里的钱凑一凑，可能够。要是能再拉十个八个人一起去，说不定能免费。吴争荣在心里盘算着，哪些人有可能一起去。

这时，一直坐在床上没说话的年轻西装男开口了：“每拉到一个人给你减两千。同意现在就签合同，三天后交钱，不同意你现在可以走了。”

原来年轻西装男才是拿主意的人。

“我同意！”吴争荣也没和别人商量，就这么草率地做了决定。

第二天，村主任周向前挨家挨户地普及骗子的新招数，其中就有骗人出国打工的。不过吴争荣已经没办法后悔了，他合同都签了，合同上的违约金卖了他都不够还的。

吴争荣没敢在自己村子里拉人，他去隔壁村子找了玩的好的同龄人，一阵忽悠之后，有两个人愿意和他一起去。

吴争荣和妈妈说要打工，提前支了两万块钱，又凑上自己的私房钱，钱总算是够了。

除了家里人，吴争荣还和吴观说了。吴观不知道说什么好。再看吴争荣，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他觉得能开豪车穿西装的人不会是骗子。

“吴观，我以后一定会比你有出息有能耐的！”吴争荣走之前反复强调道。

吴争荣交完钱很快就后悔了。

他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被告知要先去一趟Y国接点人，再绕道走海运去U国。预计时间要比之前说好的长很多。

吴争荣想找西装男退钱，却找不到人了，只有两个很凶的华夏人一路看着他们。吴争荣被打了一顿，老实多了。

玄音看着吴争荣和邻村的两个小伙子被藏在卡车的货物之下，中途只能喝水吃馒头。他们一路颠簸来到Y国，偷渡的人数变成了四十二个人。看守他们的人换成了两个Y国人。吴争荣听见之前打他的人临走时在抱怨：这趟活没劲，连个女的都没有。

这四十二个人在Y国呆了几天，所有人都已经很久没吃饱饭了，一群骨瘦如柴的人被赶着沉默地往前走，像是一群待宰的沉默的羔羊。

这四十二个人被赶进了一个冷藏集装箱里面。

冷藏或冷冻货柜无法以热成像检查，且通常只有在封条被破坏时，或者被抽查“抽到”才能检查。

一个月后，吴争荣所在的冷藏集装箱以封条密封状态运抵U国。

这种装有制冷设备的集装箱用于保存易腐烂品，并且内部是零下二十五摄氏度的低温。

四十二个人就这样，在这个气密性良好的冷藏集装箱里面，被活活冻死了。

吴争荣临死前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见到了妈妈，妈妈很着急地问他怎么了，他被冻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喊妈妈。那天晚上，吴秀芳也做梦梦见了儿子吴争荣，那时候吴争荣已经快死了。

冷藏集装箱在岸上又辗转了几个国家，才在K国境内被发现。

玄音看见集装箱里面的所有魂魄，都挤在一个角落里，有时候会睁开眼看看自己的尸体，再面无表情的继续挤在一起，他们实在太冷了，冻木了。

玄音和卓阳从吴争荣的回忆里退出来。

“我可能会动用一些非常时期的手段。不是为了吴争荣，是为了他母亲。吴秀芳是委托人，我们要对她负责。”玄音说。

卓阳点点头，虽然他觉得玄音只是在给自己找个出手的理由。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玄音迅速画了一扇门，在来人之前带着卓阳离开了。

门外是一个停尸房。吴争荣的尸体就躺其中一个停尸柜里面。

卓阳这才知道玄音说的非常时期的手段是什么：“老板，这样不符合规矩，人界要是发现尸体没了，会引起混乱的。”

玄音看了他一眼，说：“你知道你和妙果差在哪里吗？”

卓阳摇摇头。

“这种情况下，妙果不会说废话，而是会帮我找吴争荣的尸体。”玄音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如果真出事了，我来扛。”

“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卓阳惭愧地解释道。

“抓紧时间找吧，找到那三个华夏人的尸体。我们带他们回家。”玄音说。

之后，玄音让卓阳先带这三具尸体走吴阿姨的梦回吴家村，他留在这里善后。

这件事情很大，不过现在还处于保密阶段。

玄音修改了K国和K国特别收容所的相关记录，把数字“四十二”改成了“三十九”，又把“Y国人和华夏人”中的“和华夏人”消掉了。

记忆难以被消除，但是数据可以，而官员们更信任数据。这是玄音一千多年以来，得出的一条很有用的经验。

玄音做完了这一切，在天快亮的时候回到了书店。

虽然对玄音来说，人死了尸体也没什么用了，但他还是准备明天去吴家村的坟地里把这三具尸体埋了。

他把吴争荣和另外两个人的魂魄放进了琳琅，希望他们在里面能暖和地呆上一天。

“老板，抱歉，我这次做事不够利落，下次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卓阳特意来道歉。

玄音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新人难免会这样想很多，想得多其实不算坏事。总好过吴争荣那样不走脑子。”

“老板，我其实不明白吴争荣的选择。”卓阳直白地说。

“知道什么是三毒吗？就是贪嗔痴。对顺的境界起贪爱，非得到不可，否则，心不甘，情不愿。对逆的境界生嗔恨，没称心如意就发脾气，不理智，意气用事。不明白事理，是非不明，善恶不分，颠倒妄取，起诸邪行。吴争荣动了贪心，又想的太少。但他错不该因为贪心把别人一起拉进来。”玄音说。

吃完早饭，玄音给少白发了一条信息，让他帮忙查一下那两个西装男的身份。

“好。”少白回复完收起手机。

他刚从晚霞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