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你及时收了手，否则就算傅熠城不收拾你，我也要让你狠狠掉一层皮。”

黎振庭声音很沉，透着警告之意，“你从小生长在黎家这样的豪门世家，却没养成该有的好修养，做事毫无分寸，放纵乖戾，从今以后没了黎家这把保护伞的庇佑，你最好有自知之明一些，要再那么不知收敛，否则到时候怎么被人弄死的都不知道。”

好修养？

多么冠冕堂皇的一个词啊。

就像你这样做一个表里不一、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吗？

黎赫冷冷地看着黎振庭，直到把他看得心里直发『毛』。

黎振庭不自然地别开眼，“行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最近我们黎氏因为你干的蠢事被傅家破坏了不少项目，损失巨大，过段时间我就会找傅家的人谈判，让苏梓依回黎家认祖归宗，那样我们黎家跟傅家也算是姻亲关系了，还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黎赫没说话，眼神里却全是轻蔑和嘲讽。

化干戈为玉帛？他的父亲大人到底是天真还是愚蠢，他当着以为傅家是这么好相与的？那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黎赫才在傅熠城的手底下吃过苦头，深知傅家的男人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好说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狠辣异常，一个个的都是披着羊皮的恶狼，一旦咬上你，非得从你身上拽下一块肉来。

但黎赫并不打算提醒黎振庭，毕竟这个家里不能光他一个人受罪啊，也得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感同身受才行，不然他这心里得有多悲凉。何况他就要离开这个家了，应该给他亲爱的父亲大人留下一个记忆深刻的礼物才对。

黎振庭沉『吟』片刻，“当然，你的伤还没痊愈，可以继续在家里好好养伤，最重要的是，现在苏梓依是我的女儿，事关黎家的名声，你先前干的那些个蠢事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半个字。”

黎赫挑挑眉，这个时候倒应了声，却有那么点儿阴阳怪气的意思，“我还是有脑子的。”

“哼，我一直以为你的脑子被狗吃了！”黎振庭冷哧一声，甩手离开了黎赫的卧室。

房门被重重摔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黎赫闭上眼睛，忍了下来。

自他成年以来，他跟黎振庭但凡见面，几乎就没有不吵架的，两人不像父子，更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永远都是势同水火，针锋相对。

他其实一直都觉得很累。

也好，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不过……黎赫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苏梓依……苏梓依是黎家的亲生女儿？难怪他之前在尹尚的商业酒会上第一次见到她时会产生那么怪异的熟悉感！

黎赫如醍醐灌顶一般，立马咬牙撑着身体，艰难地往床下挪去。

伤口被扯得很痛，但他强忍着，没有吭一声，凭着记忆在一旁的柜子里不停地翻找。

过了许久，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无比又陌生无比的铁盒子，霎那间，过去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黎赫缓缓伸出手指，想要把盒子打开，刚要碰到盒沿，却又像触电一样，条件反『射』地快速缩了回去。

这个盒子被尘封了太久，久到他都差点儿忘记了它的存在。

黎赫抿抿唇，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打开了铁盒子。

看着里面已经泛黄的两张照片，他苦笑一声，这大概有十几年了吧，那个时候黎振庭要么在外面流连花丛，要么一回家就钻进杨歆的房间，几乎很少跟他们母子打照面。

黎赫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在上小学，恰逢那天是六一儿童节，看着班上的小朋友都有父母来接，一手拿着蛋糕，一手牵着爸爸或者妈妈的手，然后一起开开心心地回家，而他却只有至始至终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司机。

那天他满心失落地被司机送回家，程雪莉优雅端庄地坐在客厅里，状似在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眼睛却落在对面正由着佣人修剪指甲的杨歆身上，即便那个时候黎赫还小，不太懂勾心斗角之类的事情，但童稚的视角里看到的东西并不单纯，他明白，母亲又准备算计那个破坏他们家庭的坏女人了，可是他一点都不在意，那个坏女人那么坏，硬生生抢走了他的父亲，被母亲欺负一下也没什么，那是她活该。

程雪莉一直留意着杨歆的举动，没有注意到黎赫已经回家了，但杨歆却发现了，连忙笑容满面地冲黎赫招招手，“小赫，今天你爸要忙工作，要等很晚才回来，没空陪你过节，阿姨带你去游乐园玩儿好不好？”

年幼的黎赫瘪瘪嘴，父亲什么时候陪他过过儿童节？他当即就对杨歆做了一个鬼脸，稚嫩的声音里吐出的字眼格外直白，“才不要，慧嫂说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可坏了，她们专门诱骗小朋友，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才不要理你，哼！”

说完，黎赫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地奔向程雪莉，一下子扑进了她的怀里。

他清晰地感受到程雪莉的身体僵了僵，可是难得地，没有立即推开他，黎赫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甜甜的，若是放在以往，向来不苟言笑，且不愿意亲近他的母亲早就把他推开了，他刚才也是脑子一热才扑过来的，看来今天母亲的心情还不错，或许他还得感谢那个坏女人。

黎赫小脑袋瓜里一转，趁热打铁，鼓起勇气仰起头望着程雪莉，声音软软地说道：“妈妈，我不要那个坏女人，我只要你，你现在带我去游乐园玩儿好不好？”

程雪莉面无表情地看着黎赫，尔后又似有似无地朝杨歆那边看了一眼，瞥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程雪莉的脸上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温柔地『摸』了『摸』黎赫的脸颊，“好啊，妈妈今天给你过六一儿童节，然后再让慧嫂做个美味的草莓蛋糕，等咱们回家以后再吃好不好？”

黎赫的眼睛里绽放出惊喜的光芒，一个劲儿地直点头，“嗯，太好了！妈妈，那咱们赶紧出发吧！”

“好。”程雪莉顺着黎赫的力道站起身，“不过你慢点，小心别摔着。”

黎赫挥挥小手拍着胸脯，“放心吧妈妈，我是小男子汉了，不会随便摔跤的，而且我会保护你！”

……

原本已经模糊的记忆在此刻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黎赫用手擦掉顺着脸颊滑落的眼泪，笑容惨淡而苍白，那个六一儿童节是他这辈子最难忘最珍贵的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多像一个美好的梦境啊，可梦境终归会回到现实，所以那也是他最不敢触碰的过去，因为他害怕他一触碰，连这个美梦都保不住。

至于这两张照片……

黎赫从铁盒子里拿出两张泛黄的长方形纸片，如果不仔细辨认，而且上面还有他和程雪莉的模样，他不一定能够看出这是两张照片。

他拿起其中一张双人合照的照片，仿佛又回到了程雪莉陪他过六一儿童节那天，那个下午，他们去了h市最大的一家游乐园，而这张照片就是他们在旋转木马前拍的，照片上的自己笑得很开心，很灿烂，连黎赫自己都快忘了，原来自己也曾笑得这么开心过。

可惜，那也是他最后一次无忧无虑的快乐和欢笑，因为从小到大，程雪莉只带他去过一次游乐园，唯一的一次，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跟他那样亲近过。

而另一张照片……是他小时候趁程雪莉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虽然程雪莉名义上是他的母亲，可相处时间还没有家里的佣人跟他相处的时间来得多，所以黎赫悄悄将这张照片藏了起来，等到想念程雪莉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程雪莉也没有察觉到，所以一直保留至今。

黎赫的视线定格在自己手里的单人照上，逐渐看得入了神，表情微微怔愣。

果然……果然好像，程雪莉年轻时候的眉眼跟现在的苏梓依实在太像了，除却气质天差地别，程雪莉冷艳，而苏梓依温婉之外，那双眼睛就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难怪他当初会对苏梓依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只是，经年过后，岁月流逝，程雪莉已经不复曾经青春的模样，纵然她保养得很好，精心护理她的皮肤，脸上也没有多少皱纹，可终究敌不过时光的无情，如今的她除了依旧保留着高高在上，一副豪门主母的气势之外，其他的几乎已经看不出她年轻时候的痕迹，并且恐怕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年轻时候长什么模样，只有他，因为拿着这张照片反复看了无数遍的缘故，将她年轻时候的样子刻在了心里，才有那么一点印象。

不过真是讽刺啊，曾经被他觊觎过的对象居然成了他名义上的妹妹，老天爷在耍他吧！

黎赫靠在墙角，一寸寸攥紧了拳头，指节被捏得咯吱作响，眼睛里迸『射』出一抹厉光，整个人阴气森森的。

黎振庭为了防止他再生事端，不许他找傅熠城的麻烦，但修理另一个把他害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总没有问题吧。

漫漫……呵，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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