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是多谢聂捕头出手相助了。”阿六从座位上起来，后退了一步，抱拳行礼道。

他们此时正在一间简朴的屋舍里，里面陈设一般。两人围坐的是普通的八仙大桌，上面只放了一个连壶嘴都歪了的大茶壶，旁边抠着两个缺口的陶碗。身后有一张雕花大床，没有刷漆的那种，撑着粗麻的蚊帐，被子也是皂青印染的布料。屋里有一个柜子，上着锁，但钥匙没有扯，就这么挂在锁扣上。

聂小星倒是一点没有形象，耷拉着条腿，用牙签勾着牙缝道，“没事儿！要不把那臭玩意儿给制服了，我就得被炒鱿鱼喽！”他哈哈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饶有兴趣道，“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还是修仙的。”

“不敢当！不敢当！”阿六连连道，“我和我师姐都是才入仙门，有所叨扰，真是惭愧！”

“这有什么好惭愧的！”聂小星不悦的皱皱眉，吐了嘴里叼着的牙签，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六，“仙门中的人我见多了，像你们这般年纪还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不多。”他起身将阿六按回座位上，道，“你啊！当得起‘年少有为’这个名号，有出息！”

“多谢前辈谬赞。”阿六点点头，“今日那秦婆……”

“就那老太？”聂小星哈哈一笑，凑近了道，“不是我说，如你所说，你们才入江湖就碰上这玩意儿可不好弄。”他想了想，拍了一下桌子道，“可惜现在无酒，不然我就与你细说了。”

“细说什么呀！”

两人皆转身，只见门被一双玉手推开，一只左脚跨过门槛。红罗的裙摆，山水绣的花鞋，走进来一个宽额头、高颧骨、杏仁眼、高鼻梁的美人儿，“不如也说与我听听？”

两人都有些错愕，聂小星一改刚刚表情，赶紧将放在凳上的那条腿赶紧放了下去，站起身，搀着那女子，乐呵呵道，“柏舟，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今天店里生意不忙吗？”

女子拿手绢扇扇风，挑了个位子坐下，端着下巴，瞥了眼坐下一边的阿六，笑道，“哟！这位小哥倒是长得喜人，是否已婚嫁？不若我帮你看看姻缘，牵牵红线？”

“嗯……”阿六低下头，婉拒道，“这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这有什么好费心的。”女子笑了笑，“我店里那么多姑娘呢！好些个未婚嫁的，不若你同我去店里走一遭，看上了哪个与我说，我保准给你说上了。”

“还是不去了罢，我还有事儿。”阿六解释道。

“这能有什么事儿。”裴柏舟笑了笑，道，“你们带来的那丫头我已经命人守着了，出不了什么事儿。这男人啊还是要为自己想想的，不然善恶到头占尽了理又如何，还不是袋里空空、孤灯一盏。”她拉过阿六的一只手，越说越起劲，“我与你说啊……”

聂小星却突然咳嗽了两声，两人具是抬起头。阿六庆幸于终于得以脱身，连忙将手缩到桌子下面去了。

裴柏舟却有些不悦，皱眉道，“你这又有什么事儿。”

聂小星憨笑一声，问道，“那个……柏舟，和我们一同来的那丫头怎么样了。”

裴柏舟叹了口气，一条胳膊搁在八仙桌上，“能怎么样，要不了命呗！”

阿六一听，赶紧站起身，恭敬的朝裴柏舟拜了一拜，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裴柏舟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是怎么想的，竟然被那东西给缠上了。要想化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喽！”

阿六有些迷茫，赶紧又行一礼，道，“不知二位一直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与秦婆半月前便已相识，当时她确实只是扑通人，不知为何今日……”他低下头。

裴柏舟转过身，脸上说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表情，“合着你连对方是什么都没搞清，就敢上去捉拿人家。现在的孩子，可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说你知道天上的星星有多高么？”说着，又去怪罪聂小星，嘲讽道，“我说聂捕头啊！你这成天在凉州城里转悠，也没有见这里的治安有多好啊！这上个月闹强盗，这个月又是流民，又是地尔，我看你再这么弄下去，迟早得把你这芝麻大点儿的官职给丢了，倒不如现在收手，摆个摊子、摊个饼、打铁、卖糖葫芦，哪个不能养活自己。”

聂小星算是终于听不过去了，揉揉眉心道，“柏舟啊！当着外人的面呢，你就少说两句吧！”

阿六这才发觉自己站在这里是有多么的多余，手握虚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笑道，“没关系的，你们先说。”

裴柏舟这才没说话，瞪了聂小星一眼愤恨的别过了头。

聂小星也不去却，看着阿六继续道，“小兄弟，这地尔啊算是一种魔物。有些人到了弥留之际，反而就自己好了。有些人管这叫回光返照，但那也就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一两天过去了，这人也就过去了。

可这地尔不同，人有七情六欲，到了弥留之际，却还有很强烈的执念留在这世间，一直支撑着人活着，但已经不能吃饭了，旁人看不出他已经烂到了骨子，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还活着。只要影响她的执念一毁，他便立即会失去所有的意识，直到将所有有仇的人都杀光了才放心。”说着，他仰起头，“前几天听说两届开战，灭了好几个村庄，死了不少人，死状凄惨，有些连肠子都被人掏了出来，可双方却都不认说是对方所为，上头正在查这件事呢！照我看啊！也不必查了，多半就是这东西干的。”

阿六眨了眨眼，诸如此言的话，那秦婆就是地尔了，可也说不过去，地尔要杀的是世间与自己有仇之人，又为何会想杀刘墨默呢？哪怕是只有一截身躯都想去杀了人，若是只为了那一百两，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