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冲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104.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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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吹梦醒
雅间的木门被轻缓地推开来,一位抱着古琴的女子,打扮清新别致,身形微瘦,唇红齿白,眉间画着一朵莲花,虽然不是绝艳的美人,却也挑不出她容颜仪态何处有所不足。落落大方,叫人赏心悦目。纤纤玉指,看似无骨软嫩,拨琴时却刚劲有力,收放自如。七弦在她指下,奏出的声音变化,时而婉转如曲水,时而激进若惊涛拍岸。
裕王和若冲就这样听着曲,静静地做了大半个时辰,却浑然不知疲惫。
女子抚琴之后便离开了,去别处奏琴,若冲称累,依靠在裕王膝上便睡着了,裕王不忍叫醒她,就在琴音绕坐了一夜,直到鸡鸣时分,若冲惊醒过来,见裕王稳如泰山一般地静坐着,却也睡着了,她心中感慨,竟然有人睡着了还能纹丝不动的。
她刚起身来,裕王便睁开眼来,含情温润地笑,问:“醒了?”
“咦?你没睡?”
“我睡眠很浅,你一动我就醒了。”裕王轻声说道,将她脸上的乱发拨朝两旁耳后。
若冲好奇还有人睡着了能不动的:“这就是人家说的,睡着了像死人吧?一动不动的。”
裕王嗔笑着柔声说:“不是所有人睡着了都似你这样不安稳,打睡拳,磨牙。”
若冲低下头来,羞愧,哑然失笑:“那王爷没有被我伤着吧?”
“没有,只是你翻来覆去,让我不能好好休息。”
若冲嗤笑,见裕王的外衫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青柳街的清晨,若冲和裕王走向清静观,路旁的小商贩已经开始准备营业,勤勤恳恳,养家糊口,起早贪黑,见人还要三分笑,却还要被人说成“无奸不成商”,若冲感慨,若是城中没有这些商贩,是何等的冷清?
一如昨夜的青柳街,你说它是烟花巷,你说去哪儿的人轻薄,骂那些抛头露面的卖艺女子为娼为妓,可有多少人靠着这些下贱的行业养家糊口,哪个好人家的女子愿意去受罪?世道寒。
“王爷,为何商人要居四民之末?他们不也是依靠自己养家糊口吗?他们也不轻松。”若冲问。
“古制,士农工商,老祖宗定的。”
“祖宗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儒家教人治国平天下的道理都是好的,只是孔老二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那套说辞最是可恨,不晓得害了多少人。”
若冲很透了这个尊卑有别的世道,儒家定下尊卑贵贱,分明不守万物平等的自然知道,却还美其名曰为礼,着实可笑。
“你说得对,人都是一样的。”
“那我们为何还要遵循古制,不能改吗?”
“你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皇帝一个人说的算吗?父皇就看不到这天下不公吗?可他不过是流水的皇帝。”
“是呀,陛下什么都看得到,只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不过是诺大皇城之中关得最久的那个囚徒而已。”
裕王垂眉,厉声问:“谁教你说的?”
“正清道长,我师父。师父他总被人称为大师,可是他不喜欢别人称呼他大师,不想被困在这个虚名里,所以他不常在不争观,不喜见人吹捧自己。他说若不是因为我,他早想云游天下,不想回不争观了看明争暗斗了。”
裕王不屑,正清道长和他打交道这么多年,只是若冲被骗多年,自己浑然不知觉。
若冲挽起裕王的胳膊来,怔怔地昂起头来:“王爷,带我去找凌志孺大人可好?”
裕王一怔,她怎会认识凌志孺,难道父皇派了旁人去见她?
“菀青怎会认识凌大人?”
若冲听得裕王这样一说,估摸这裕王早知此人,只是一直不想告诉她。她也不想让张欢陷入困境,便道:“这个呀,昨儿你不在我就胡思乱想,我想起小时候听师父说起我家的案子,说审案的是那个叫凌志孺的。”
“这样呀……”裕王抿唇,开始焦虑不安。这个凌志孺是当年朝中唯一一位对鱼难成案提出异议的,而最终案件的尘埃落定,裕王在凌志孺身上使了些手段。
“王爷既然认识他,那就领着我去会会此人如何?”
若冲试探地问着裕王,她看出裕王神色不对。若是裕王阻拦,那就是裕王对她有所隐瞒,而裕王答应那还需静观其变,他心中是否有鬼。
二人在街上吃了早饭,裕王先是领着若冲去他的大理寺翻阅当年鱼难成案件的卷宗。
了解到,凌志孺现如今已过花甲之年,在任三十年来,一直担任提刑官一职,在百姓中享有威望。相传此人断案,从未有过冤假错案。每每查案,他都亲自前往现场勘查,收集证物,亲审犯人,在查案上事必躬亲,为人谦和有礼,从不傲下。
“这位凌志孺,凌青天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若冲轻笑一声,将卷宗往身旁的桌上一扔,满脸堆砌了不屑。
裕王浅笑着,将卷宗拾起,又翻看了一遍,看似漫不经心,可他看得仔细,虽然已经看过多次,可是这一次若冲在看,裕王心里打鼓,唯恐若冲发现一丝内卫参与其中的蛛丝马迹。
再三确认这是一份令他放心的卷宗之后,他才放下心来,将手指“凌志孺”三个字,说道:“这案子,本就不可查,他还能做出这样完整的卷宗,也是辛苦他了。”
“可不是吗?来的路上听你说的,这位凌大人从十几岁就开始学着他的父亲学习典狱,这些年来,看过的,见过的也多,将曾经那些所闻所见,编纂一下,写出一份逆案的卷宗还不是信手拈来吗?他做典狱倒是可惜了,去写书岂不妙?没准还能流芳百世呢。”
若冲言语尽显讥讽嘲弄,裕王倒是第一次听到她刻薄人。
“当时也由不得他。”
若冲听了,想起自己认贼作父的八年时光,当时太子杀了鱼难成,一口咬定鱼难成是反贼,一个小小凌志孺岂能左右全局,抗衡太子和百官之首的赵家?
“知道他有难处,只是此人若是真的想要做一位清明正直的提刑官,那这个案子他可选择不做,不做又能如何?此人被人称之为‘凌青天’?用己之虚名,造人之污名,他算哪门子的青天?”若冲不平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