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之前，源澄挣扎了一阵，他不知道这话如何说出，才能显既冠冕堂皇。

源澄不愿对眼前之人显出关切之意，因为，他曾暗暗发誓过，这一辈子，只会关心一个人。

“我明白了……”悕雪木然地点了点头。

显然，悕雪听出了源澄话中的深意，只是作为父亲不在时，身为家主的义务而已。

而且，还偏偏提到了户籍，那明明是假的……悕雪眼中滑过一抹悲怆，这一瞬，她真的很想质问源澄，如果没有户籍上的名字，他是否还会关心自己。

失落之余，悕雪又觉得这样很好，至少，自己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且，确定了这样的关系之后，两人的相处或许会更自在一些呢……

悕雪浅浅一笑，应该是已经准备好，要接受这一切了，于是，她准备再次伸手，去捡起铁锅，上一次，是自己的不小心，但这一次，却又被源澄打断了，他先悕雪一步，捡起了铁锅。

“陶姑娘可想过，刚刚为什么会冒起浓烟？”源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悕雪愣住，而后便垂下眼眸，难为情地说了句，“没有。”

“那现在可有想到？”源澄接着问道。

若悕雪想到了，她便会第一个问题中回答，害怕会被源澄二问，才主动交代，想避免尴尬。

然而，源澄还是那样不留情面，悕雪也不想让他得逞，悄悄嘟起嘴，用摇头代替了回答。

“这锅的确要清理，不过，不是用水……”前一秒，源澄还像是在自问自答，但下一秒又转而，吆喝起来，“请陶姑娘，把那边的干净帕子拿过来。”

顺着源澄手指的方向看去，悕雪便看到在院子的脚落里，有一排木架，上面整齐地搭着晾晒好的白布。

悕雪快步走过去，拿好后又递给源澄，就看他用力在铁锅表面上擦了擦，这时，白布上已经沾上一层黑灰。

“冒烟的不是松脂，而是上面的土屑。”源澄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转而又向悕雪问道，“陶姑娘没擦过吧？”

“没有……”悕雪垂下头。

在书肆时，卫铄就没让悕雪用过火，进了宫后，她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乌兰，也有慕容倾照顾着，虽然心上备受煎熬，但这方面的生活经验，她确实了解甚少。

“源大人是怎么知道的？”悕雪有些不甘心。

在悕雪的影响里，源澄应该也跟自己差不多吧，原来就是璟王府的独子，现在还是黛国的皇族。

“叮咚叮咚——”源澄没有说话，直接用擦干净后，且还未软化的松脂做了回答。

悕雪了然，偷偷吐了一下舌头，但她这赖皮的一举，又恰好被源澄看到，刹那间，他的眸色便立刻晦暗了下去。

“那接下来的事，就让我自己来吧，源大人去忙……”悕雪劝说道。

悕雪伸出手，想要接棒，然而，源澄却迟迟不动，好像没有并没有让步的意思。

“源大人！您脸色不太好……“悕雪本不想戳破的，但她又确实忧心不已。

源澄依旧不动，他不曾想到，一个小小的加热，竟会牵扯出烧伤、烫伤和烟雾的呛伤，他本应该对这样笨手笨脚之人，心生不满，乃至厌弃，但这一刻，他居然有些懊悔。

“源大人，既然我的名字在源府之下了，那我是否有资格忧心大人您？是否可以请您，不要在做出这样一意孤行地的事？”悕雪套用了源澄的说辞。

悕雪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就是不想让源澄，察觉出自己的情绪，然而，源澄还是抬起了头，默默看向她的脸。

之前，源澄一直在极力掩饰，或者在欺骗自己，但事实上是，他每和悕雪相处的多一点，自己的那份心就又强烈了一些，他甚至已经不能想象，明日进宫时与她分别的时刻。

源澄忽然站起身，解下了自己的腰带，悕雪吓得赶忙扭过头去，脑子里已经忍不住浮想联翩，但很快，她耳边就再次响起了源澄的声音。

“陶姑娘拿着吧，直接放在火上加热就行……”源澄递上了铁锅，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会再冒烟了，但要小小烫。”

悕雪听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赶忙向铁锅看去，发现那条腰带已经缠着了铁锅的手柄上，这一瞬，什么不好的情绪都已烟消云散。

“嗯……”悕雪小声地应了一下。

交接时，两人的手又短暂地碰到了一下，而这一次，源澄却丝毫没有留恋，等悕雪拿好，他便很快地移开了。

源澄起身迈步，这一动作看似简单，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他陷入了何等的挣扎，他已经想把悕雪，放自己在目之所及之处了，就只为能时时刻刻见到她。

而今夜，是悕雪第一次看到，源澄穿着中原的长衫，看着离去的背影时，她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甚至开始怀疑，那个人到底还是不是源澄。

这时，又起风了，源澄没有腰带的衣摆，随风高高地扬起，几乎遮住了他整个身影，悕雪忽然失了神，下一秒，眼泪就毫无征兆地从脸庞滑落。

司马澄，就要这样消失了对吗？

……

等源澄回来时，悕雪早已擦干了眼泪。

一切就如悕雪所想，源澄也进了刚刚莫陈叔去过的那间屋子，也没待多久，便锁门出来，再见时，脸色已经有所缓和。

真的是来找药的……悕雪的心忽然一沉，再想到源澄就要这样离去，她的心便直接跌倒了谷底。

然而，另悕雪欣喜的是，源澄并没有离开，只是默默地，坐在了稍远点处的石凳上。

不管是好心陪着她，或是担心她再度犯错，悕雪都不在乎，能多看源澄一眼，她便十分满足。

就这样，在心照不宣地无声等待中，悕雪终于看到松脂有变软的迹象，她赶忙起抬头，想要向源澄报喜，然而，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源澄眉头紧促，按揉太阳穴的场景。

“源大人……”悕雪的瞬间失了兴致，犹豫片刻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源大人，您的身体是有哪里不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