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澄是很生气，不过，他并不是在生悕雪的气，而是在气他自己。

听到悕雪的恳求，他会想说“把她交给我”……

看到悕雪颤抖的肩膀，他会想轻抚她的后背……

在这昏暗的夜色中，他想直接把悕雪揽入怀中……

……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甚至，下午在土坡时，源澄就预见到了这件事，但是却还是无法避免。

源澄对她心动了……

那种熟悉的悸动，沉寂了多年，明明之应该对另一个男子有的情感，却被一个样貌相仿女子给唤醒了！

源澄怨恨这样的自己，他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他想变得冷漠，变成那个对什么事、什么人都淡然自若的源大人，所以，他才说出那些话，就好像这样，他就能平静下来。

“只要陶姑娘去向源浈坦白，我就会出手帮忙，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源澄绷着脸，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但好一个“不用管了，”不愧是司马澄的拒绝，彻底且没有情面，但悕雪还不想走掉，她认为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来弥补这个过失。

“源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会跟源公子说说清楚……”悕雪不安地吞了口唾沫，“那我能再多问一句，大人……想到了什么办法吗？”

“怎么？陶姑娘对在下不放心吗？”源澄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屑。

源澄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的每一个字，就像利剑刺在悕雪心上，而且，箭上还有毒药，正侵蚀着她的旧伤，那些对于司马澄的内疚和亏欠。

“源大人您误会了……”悕雪已经将手按在了胸口上，“我是也想了些办法，只是尚未完成，大人愿意听一听，哪怕只有一句话能帮助到您，我就心满意足了。”

悕雪强忍的痛楚，努力保持镇定，司马澄变了，而悕雪也不再那个懵懵懂懂的小皇帝了，虽然她仍旧不足，但她也不想一味地依赖源澄。

见源澄许久没有开口，像是接受了自己，便定了定神，将之前准备好，要与他讨论的说辞娓娓道来。

“我之前其实也做过一次干花，但是失败了，现在想来，我觉得可能是阳光暴晒过的原故，黛国比中原跟干燥，若源大人能找到阴凉干燥的地方，应该就能制成干花。”悕雪说道。

源澄默默地看着悕雪，有好几次，他都想转身离去，但终究还是舍不得。

而悕雪这边，被源澄盯着发怵，令人不自觉地感到紧张，她咬了咬嘴唇，又接着说道：

“还有……除了风干，我还还想到一个方法……不知源大人有没有听过松香，那是松树表皮产生的一种油脂，在中原，可以入药。”

为了装作和源澄素不相识，悕雪要特意说一些话，显得生分，这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而且，在……”悕雪还没说完，就听到源澄补充，道“在一些胡琴上也会用到。”

听到这里，悕雪好不容易坚固的心，又即刻软了下来，这正是她想说的，而且，当年她还和司马澄讨论过这个事。

当时，有胡人乐师、舞姬进宫，悕雪对那些东西十分感兴趣，左摸摸右瞧瞧，还差点把松香当成妆品，还是被司马澄指出纠正的。

这些事，悕雪都如数家珍，就不知眼前之人是否也是如此，刚才那个，不管是巧合，还是真的，她好像都从中获得了勇气。

“嗯，是的……”悕雪点点头。

看到悕雪目光逐渐柔和，源澄便立刻撇开了脸，此刻，心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不想再被悕雪的眉眼柔情，搅得一池春心荡漾。

“中原有本书名为《山经》，那里面记载了很多关于石头的事，其中就提到了一个块特别的琥珀，那里面还有一只小虫在。”悕雪从容了不少，“听说，琥珀就是千年的松脂，我就想若把这小虫没成小仙花，是不是就能保持千年了。“

源澄眼中闪过一丝暗色，接着有听悕雪说道，“只是，这松脂为黄色，若把小仙花浸入其中，颜色就不好看了，不过，黛国应该有很多我每见过的草木，若源大人能找到透明的松脂，或就能以此保存小仙花了。”

“其实，在下想到的就是这个，黛国有透明的松脂，宫廷里的乐师便在用它”许久，源澄终于应了句声。

“真的吗？”悕雪有些激动，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端庄的微笑，想源澄行了个礼，缓缓说道，“那就好，如此，我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悕雪不能告诉源澄，自己就是当时的“司马霁”，今日的见面非常不完美，但看到两人，相隔数年，今日见面还能如此默契，只要有这句话在，这份满足感，就足矣跟之前所有的苦楚抗衡。

悕雪长舒了一口气，将木盒递到源澄面前，“感谢源大人聆听小女子的意见，那这小仙花，就交给大人了。”

“罢了，既然陶姑娘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就还是由陶姑娘亲自处理吧……”源澄摆摆手

听完悕雪的话，源澄面上依旧淡漠，但心情却从澎湃至渐渐平静，而后又开始有些复杂。

在此之前，源澄还觉得悕雪慌张的样子，像极了就像那个被他保护着的小皇帝，但此刻，听她条理清洗地说完这些办法，他不禁又觉得，两人是不同的，他好像可以分辨了。

“真的可以吗？”悕雪紧紧捏着木盒。

“我明天进宫，带一些松脂回来，最近比较忙，软化松脂的事情，就交给陶姑娘了……”源澄淡淡地说道。

“谢谢源大人！”悕雪朝他郑重地行礼，“我也会跟源公子说清楚的，请您放心。”

源澄吱了一声，院中再次安静下来，悕雪偷偷舒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了不少，即便还是没有温度的言语，她依旧能感受到，属于司马澄独有的温柔，这样便足够了。

“陶姑娘，是今日刚到的对吧？”源澄停顿了一下，“那你可知道，进入盛乐并要常住的外族人，都需要在一个月内，去常侍堂办理民籍……”

至此，源澄也不禁松了口气，再次正视悕雪时，他便在心中告诉自己，他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便能适应这张面孔了。

“啊……是不是就像中原的户籍？”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悕雪忍不住抖了下肩膀。

“没错，那陶姑娘是否办理了民籍呢？”源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