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孟柏石相识多久？”君娉婷搬了把椅子，坐在黑衣人对面，问道。

黑衣人畏畏缩缩，答道：“十几年，我们不熟……根本不是一路人！”

“哦。”君娉婷有些吃惊他的顺从，但是并未表露出来。

有些时候，这类人总是容易有那种执迷不悟的心态，以为嘴硬能够为自己带来什么，或者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骨气，哪怕是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情，也会想也不想抗拒。

君娉婷已经见过许多这样的人，因此本就做好了他不开口的准备，谁知道她只是一问，这个人便像是自行撬开的蚌，主动露出了自己的软肉。并且不像是偃师那种有所图谋的示弱，只是短暂的计策，他很明显说的是实话。

黑衣人开了口，心中最后的壁垒也无形消解，一口气都说了出来：“孟柏石多年之后再度联系我，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说事成之后我会得到一只无比纯净的灵魂，所以我才会带着兄弟前来。”说着他有些发憷，看了君娉婷一眼，无比恐惧道，“若是早知道他说的纯净灵魂是您，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来，还望您放我一马，我三个兄弟已经被杀，也愿意献出自己的秘宝，以换取您的宽恕，求您饶我一命。”

自己的三个兄弟被杀，此人却能如此决断献宝求生，不知该说他识相得好，还是冷血得好。

“你叫什么？”君娉婷并未给他明确的答案，依旧让他的心七上八下。

“晚辈晏雨杰，乃是青蚨门的小小供奉，从前也是为双圣宗上过供的，一向视各位前辈为自己长辈一般，绝不敢有丝毫放肆，若非被那该死的孟柏石所蒙骗，绝不敢有对您的丝毫不敬，前辈在此的事情晚辈一定一个字也不会说，还望前辈能够给晚辈一个鞠躬尽瘁的机会，为您当牛做马，解决了孟柏石那个小贼！”晏雨杰一番话说得无比诚恳，简直像是从肺腑之中发出一般，对君娉婷不仅没有丝毫恨意，反而感激涕零。

他说自己来自青蚨门，这绝对是真话，只是，这青蚨门有没有为双圣宗上过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当年双圣宗强横之时，有几个小门小派没有讨好过供奉过？晏雨杰笃定眼前这个疑似双圣宗中人的女人不会知道，甚至她可能都不曾听说过这个门派，只要他表情激动、语气诚恳，他就是上了供的，跟双圣宗有些关系，她多少会心中舒服一些，也许会饶他一命。

晏雨杰知晓双圣宗之人的狠辣与高傲，因此从一开始就表露出无比的虔诚，合作无比。

房中安静无声，他悄悄抬头，瞥见君娉婷静静看着自己，当即垂下了头。

君娉婷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双圣宗，甚至似乎将自己看做了双圣宗的高人，她并未表露自己此前从未听说过这个宗门，而是问：“你不恨我杀了你三个兄弟？”

“晚辈几个冒犯前辈，本就是罪该万死，前辈出手理所应当，况且前辈已经留下了晚辈的性命，已经令晚辈感激涕零，不知该如何报答前辈的大恩大德了。”晏雨杰一顶高帽子就往君娉婷头上戴，说得那叫一个口灿莲花，仿佛连君娉婷杀了他们，都是他们惊动了君娉婷，是他们自己的过错，被杀是理所应当一般。

君娉婷暗道这个所谓的双圣宗似乎来头不小，让这堂堂一个门派的供奉都能露出如此卑微的嘴脸，青蚨门这个门派，她亦不曾听闻过，不知是什么来路。

“摘下你的面罩。”君娉婷说。

晏雨杰依言摘下黑色面罩，卑躬屈膝看着君娉婷。

一张马脸，脸上留着八字胡，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模样，略有些深邃的面孔让他显得有一丝阴沉，更有一种门派高人的架势，而此时露出讨好表情的他，让那张平日里盛气凌人的倨傲面孔变得无比温顺，脸上几乎都笑出褶子来。

若是叫青蚨门的那些年轻弟子看见，一定会不敢相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甚至会掐上自己一把，才会知道这一切不是做梦。

君娉婷的目光细细扫过他的脸，此时再听见他一口一个前辈，莫名有种自己老了好几十岁的错觉，不过好歹是自己占了便宜，她也就不再想那么多了。

“青蚨门门派在何处？”君娉婷又问。

“回前辈，青蚨门在石知潭之上，主要是聚集了一些虫师与非正道修士的小门派，您也许并未听说过，但是青蚨门之中一向对双圣宗极为崇敬。”

那所谓的非正道的修士，说简单点便是那些正道修士口中的邪修，专门修习一些歪门邪道，比如说晏雨杰他自己，便是修炼的一门阴邪法诀，甚至会拿活人的魂魄炼制阴幡，或者吞食进补，这是正道修士绝对不会去做的事。

一般他们自称自己只说修士，再清楚一些就是并非正道大派的修士，虽然旁人会称呼他们为邪修，但是没有人会将自己称作邪修，他们认为自己也跟那些所谓的正道没什么区别，只是修炼的法子有些差异罢了。

甚至有些邪修还会认为，那些正道将他们称作邪修，不过是对于散修的排斥，因此，他们对于这世间便会愈发的疾世愤俗，行事愈发狠辣。

晏雨杰对于自己倒是还有一些正确的认识，他自己知道自己走的是邪道，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说出来。

“你说青蚨门曾经给双圣宗上过供，什么时候？”

晏雨杰：“……”君娉婷不走寻常路，竟然问了这个问题，让他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大约在十年前。”那时候是双圣宗辉煌的最后阶段，从那之后，双圣宗便在修行界没落了。当然，哪怕是如今的双圣宗，也依旧是动动手指就能捏死青蚨门的，二者根本毫无可比性。

“为什么这十年不再上供了？”

君娉婷又问了一个让晏雨杰更加尴尬的问题，他要是回答吧，这不是让前辈难堪吗？毕竟是曾经修行界之中最大的邪道宗门，被正道围攻剿灭，这说出来不好听，可是要是不回答吧，他的脖子又有些凉飕飕的。

他真不明白前辈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其实他心中有所揣测，那就是前辈因为某种缘故，在人间已经停留许久，并未与双圣宗联系过。

可是这种揣测他只能烂在肚子里，表面上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关于前辈的猜测，不然，不是找死吗？

他可是见识过前辈养的那只小宠物的凶残，一点儿也不想成为猫粮。

“前辈……”晏雨杰想尽可能说得委婉一些，“十年前，邪巫大人离开了双圣宗，从此一去不回，月神大人说要闭关，从此声讯全无，双圣宗二位圣人如今似乎都不在宗内，双圣宗靠着圣子与圣女，依旧并未失去往日的容光。只是，那些正道太过嚣张，若是被他们发现我们这种小门派敢与双圣宗接触，他们自然是不敢再动双圣宗，但是我们青蚨门便要遭受灭顶之灾，我们也想为双圣宗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只是，实在是受那些正道所迫呀！”

总之，一切推给正道修士。

他们青蚨门只是小门小派，在正道面前蝇营狗苟也是正常。

“嗯。”君娉婷这下子明白，这所谓双圣宗听着门派名字如此光正伟，原来是个邪修门派，门派之中的两个首脑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已经不再宗门里，靠着原先的二把手支撑着门派，难怪像青蚨门这种小门派不再依附。

不过，晏雨杰所说的受正道修士欺压，估计也就有一两分可信度，真实的原因恐怕见识见双圣宗败落下来，因此避之不及罢了。

君娉婷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晏雨杰方才面露难色，原来是因为自己提出的问题本身就很尴尬。

“你方才说要为我解决了孟柏石，他的腿脚倒是挺便利，你逮得到他？”

“晚辈有晚辈的追踪之法，一定会前辈解决了他。”晏雨杰暗喜，看来自己的计策果然奏效，就此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那么，孟柏石便交给你吧，希望尽快看到成果，不然……”

君娉婷未尽之言让晏雨杰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指天誓地一定为君娉婷杀死孟柏石，而后向君娉婷献出了几样法宝，很快离开了宫中。

晏雨杰离开之后，君娉婷翻看了一下那几样法宝，都是有些诡异的阴毒法宝，她将法宝都收进了乾坤袋中。

休息没一会儿便到了清晨，君娉婷让霜序给毕休准备了一碗鸡腿，以犒劳他夜间的辛苦。

至于那几句尸体，已经被销毁，等到清晨的时候房中依旧如从前一样。

约莫到了下午，辰幽橐在书架之上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驱使黎月的法子。

君娉婷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道：“很危险吗？”

“对于旁人而言无比危险，但是对于尊神大人，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