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大早，俞老夫人入了宫，家里的其他人便少了一道请安。俞玫去靖平堂给徐夫人请过安就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靖平堂是靖勇公府正堂，自然也是最大的院子，整整三进，还带东西两个小跨院。靖勇公俞恩荣夫妇带着姨娘住在靖平堂。俞恩荣庶子俞文思住了东小跨院，俞玫俞敏两个女儿住在西小跨院。

俞玫回了西小跨院，也没回自己屋子，而是去了俞敏的屋子。俞敏的小丫鬟雪萍大老远就见二小姐俞玫过来了，连忙屈身请安，“请二小姐安！”然后打帘子请俞玫入内。

如今早已是寒冬，门帘早已换做厚厚的棉毛毯，遮住了外面的凛冽寒风。俞玫进到屋内，一下子便觉得暖和极了，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清瑶上前替她除去罩在外面的狐狸白毛披风。

“姐姐来了。”俞敏原本正靠着一个攒金丝的软枕歪在床上看书，见俞玫进屋，赶紧放下手中的书，想要起身。

“你别动，这数九寒天的，你别又受风了。”俞玫赶紧把俞敏摁回床上，俞敏也不矫情，调整了一下姿势，又靠回软枕上。

俞玫坐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你今儿觉得如何，可好些了？”“今日好多了，大概是姐姐替我求的平安符管用了吧。”俞敏温温柔柔的笑说道。

“但愿是真的管用了才好。”说完还不放心的探了探俞敏的额头。“好像是好些了。既然如此，就一鼓作气好起来，别像之前似的，眼见着快好了，又反复了，你这缠绵病榻都快两个月了。这天一日冷过一日，再不好，就更难好了。要我说，就该请个太医来给你瞧瞧。”俞玫一边说话，一边接过俞敏的丫鬟心静递过来的暖手炉。

那边心澈也给俞敏递了一个，“我不过是偶感风寒，哪里值得劳动府里下帖子请太医。”俞玫知道俞敏的心思，却不赞同道：“这有什么值不值得的，父亲拢共就我们两个女儿，他的帖子，给你请个太医怎么了，谁还能拦着？”能拦的自然也就是把持名帖的二房夫妻了。

“放心，你是父亲的女儿，用他的帖子是名正言顺，别人不会拦，也不敢拦。”若是三房也就罢了，她们大房的，许氏明面上还真不敢怎么样。俞玫看得清，也就更有底气，她们姐妹才是靖勇公的女儿，是这府里的小姐中头一份的尊贵。

俞敏摇了摇头，“这一两个月，府里一桩又一桩的事，先有文达堂兄吐血，后有文安堂兄被人诬陷，好不容易才太平了，何苦为了我这点小事再惊动大家，索性我这也快好了。”

俞玫见状也没法，只能无奈说道：“你要是早点好了，还能跟我们一起去静虚观上香呢。咱们姑娘家，能出门的时候少，虽说只是上香，也比待在府里好吧。更何况，你因为病着，连晨昏定省都免了，你这在屋子里都闷了多久了。”

俞玫环顾四周，因为俞玫病着，不敢见风，这屋里的门窗自然关得严严实实，所以就算屋里燃着蜡烛，也是不甚明亮，“这么暗的屋子，你还看书，别再把眼睛看坏了。”说着就要收了俞敏的书。

“别，好姐姐，别收我的书，我这不看些书就更没事儿做了吗，好姐姐，求求你了。”俞敏环着俞玫的胳膊撒娇。俞玫却不吃这一套，“所以说啊，快些好，好了就什么都能做了，到时候府里这么多姐妹一起玩，岂不是更好。”说着还拿手指戳了戳俞敏的额头。

俞敏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丫鬟心静，心静立时明白了，“禀二小姐，我们小姐确实好多了，昨儿夜里是我上差，小姐一声都没咳。”

“就算这样，你们也看着她点，别让她总看书，你们陪着她翻翻花绳，玩一玩。”对心静说完，俞玫又对俞敏说：“前些日子，泠儿不是送了咱们许多料子吗，都是杭州织造进上用的，你没事儿便想想衣裳样式，指导丫鬟们多给你做几身，等你好了，正好穿。别总看书劳心劳神的。”话虽如此，到底是把书还给了俞敏。

俞敏见俞玫不收她书了，暗自庆幸。这时雪萍将俞敏的药送了进来，心静接了，俞玫见俞敏要喝药，也让开了，心静服侍俞敏喝药。

俞玫也就不再逗留，招呼清瑶给她将披风披上，“得了，我回去用早饭了，你喝完药，隔上一盏茶的时间也用吧。待会儿我让清芷将银霜炭和红油蜡烛给你送来些。左右我也用不完，你这里用的又比我多。”说完就带着清瑶回了自己屋。

平止院

各位大小主子身边的人刚去领了早饭回来，一进平止院的门，就听一声咔嚓声，显然是有东西摔在地上，众人一对视，又看了翠羽一眼，连忙低头匆匆回去了。

翠羽脸色有些难看，扯出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带着蝶儿、云儿往东厢房去。平止院是靖勇公府二房夫妻俞恩祥许氏夫妇的居处，也是一处三进院落，俞恩祥夫妇住正房，许氏所出的俞筱独居东厢房，俞恩祥之庶女俞敉与俞恩祥的好几个妾室通房挤在西厢房，俞恩祥庶子俞文泽住在后房。

许氏共生有四个儿女，长女俞斐嫁入勇王府为勇王妃，长子俞文达娶妻尤氏，婚后夫妻俩搬到了西平院，就连次子俞文敏虽然还没有成亲，也因为老太太的偏宠，就以二房人多住不开为由，将锦绣苑划给他住，次女俞筱是许氏唯一住在跟前的孩子，自然得宠，这平止院里就算她的天下。俞筱自静虚观回来后就一直心情不佳，下人们自然屏气凝神，惟恐得罪了这位小姐而遭殃。

翠羽走到屋外，就听里面一声喝斥，“该死的东西，烫坏了小姐，就拿你的命来陪。”这是俞筱身边另一个贴身丫鬟翠翎的声音。翠羽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小姐，早饭拿来了，先用些吧。”翠羽屈膝行礼，好似完全没看到那一地的碎瓷茶渣，和跪在地上的低声啜泣的香儿。

“哭什么，你一大早就上这么烫的茶水，是想烫坏了本小姐吗？你还有脸哭！”俞筱端坐在紫檀椅子上，由着翠羽摆饭，并未搭理翠羽，而是对着地上跪着的香儿说道。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香儿连连磕头，”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饶命？呵，不过说了你两句，你就喊饶命，怎么，你的意思是本小姐是那种不分是非就草菅人命的人咯？”俞筱微眯着眼，脸色不善。

香儿脸色陡变，“香儿不敢，香儿不敢。”又是一通磕头，额头上已经有了隐隐血渍。“不敢？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小姐留着你还有什么用！”俞筱这话看似是在说今日斟茶之事，实际上是在说当日静虚观之事。

当日她让这丫头送了点东西去萧岚洺的院子，萧岚洺难得回京，又主动去了清虚观拜会老太太，那是多好的机会！谁知这丫头竟然这样蠢笨，不知道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第二日那篮子就被送了回来。

这不就是在打她俞筱的脸吗！

“小姐，这丫头惯来是个油嘴滑舌的，嘴里说的好听，要替小姐分忧，实际上，你看看，什么都做不好，依我看，还是回了太太，将人打一顿打发出去吧？”翠翎侍立在俞筱身边，低头伏在俞筱身侧说到，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本小姐的事，有你说话的余地？”俞筱并未给翠翎好脸色，不耐烦的说道。翠翎被说了一顿，也不敢再插话，低下头去，却又悄悄狠狠挖了香儿一眼。

都怪这个小蹄子，当日小姐令人给逍遥王送东西，这丫头竟然在小姐面前露了脸，得了这差事，这叫翠翎如何甘心，她和翠羽都是府里的二等丫鬟，贴身服侍小姐，可平素不管是小姐还是二太太，都更倚重翠羽。就连给逍遥王送东西这等私密事，都交给了香儿这个小丫鬟，这叫她在小姐房里还有什么脸面。索性香儿将事儿办砸了，她这才放下心来。

当日东西被香儿原封不动的拿回来，俞筱面上不显，不过是因为在道观里几位小姐是挨着住的，所以才隐忍不发。一回到平止院，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奴才多多少少都被俞筱找由头罚了，俞筱的庶妹俞敉和庶弟俞文泽更是被磋磨的不行，这几日连门都不出了，惟恐不知道又怎么得罪了这位嫡姐。

而差事没办好，令俞筱丢了大丑的香儿更是俞筱重点整治的对象。今儿俞筱让香儿给她倒茶，俞筱一口没喝，全打翻倒在香儿的手上了。此时香儿手上一片红肿，还起了好几个大泡，却还要担个烫到主子的罪名，香儿年纪也不算大，早吓得不知所措，只一味求饶。

“小姐，先用饭吧，这天寒地冻的，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天大地大，小姐的身子最大，要是吃了凉的，可就不好了。”翠羽摆好饭，敛目垂眉说道。

俞筱看了一眼翠羽，挥了挥手，“出去跪着，别在这儿碍本小姐的眼。看到你，胃口都没了。”然后将香儿打发出去了。

俞筱来到饭桌前桌下，靖勇公府的早餐十分丰盛，光是粥品就有四种，莲子百合粥、鲜虾鱼米粥、生滚牛肉粥、时蔬粥，百寿桃、五福捧寿桃、白糖油糕、芸豆糕等四碟糕点，余者还有几碟小菜，两荤两素四个炒菜，一道燕窝鸭丝汤，和一碗鸡丝面。

翠羽在香儿出去跪着后，就吩咐蝶儿、云儿一道将一地的狼藉收拾了，然后和翠翎一道服侍俞筱用饭。外面寒风凛冽，但愿香儿别跪坏了，翠羽如是想。

平止院正房，许氏屋里已经摆好了早饭，可她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俞恩祥的人。许氏看了看天色，将平金唤了过来，问道：”老爷呢？怎么这会儿还不见人？“

平金正要说不知道，这是许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若绸走了进来，对许氏说道：”太太，老爷身边的人过来说，今儿早上老爷在水姨娘那儿用早饭，就不过来了。“

平金心中暗道要遭，抬眼一看许氏的脸色，果然已经黑沉了下来，平金两忙上前，轻声说道：”太太，既然老爷不来，您就先用饭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该死的狐媚子！“许氏咬牙骂了一句，平金一边给许氏盛粥，一边说道：”太太别气，不过是个姨娘，天生的下贱胚子，哪里值得您动气。“

许氏接过平金送上的瓷碗，冷哼一声道：”咱们院里现在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待会儿去把几个姨娘都叫过来，我得好好给她们醒醒神！对了，徐妈妈那里怎么样了？“

平金忙回道：”挨了那么多板子，这一时半会儿怕是起不来了。“

”让人好好看着，别真出了什么事儿。“许氏淡淡地吩咐道，平金低头应了一声是，许氏早饭刚用了一半，突然听见院外有些嘈杂，还未等她出声询问，就听见传来她一手提拔的二等管事魏达的声音，

”太太！大事不好了！刑部派人，将冯家全给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