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昭仪和林贵妃比太后先到。

一见宸子玠，二人泪如雨下，原以为他变成憎恶的人君，哪里料到他却是死里逃生。

先前的恨意都化作了疼惜。

宸子玠左拥右抱，柔声安慰。

执盈和安嫣然冷冷看着，此时倒希望馨灵和亲的对象是宸子愿了，至少他喜欢馨灵是真心的，哪里像宸子玠有两个青梅竹马，真真令人生气。

馨灵却是淡漠至极，本就无情，叫她如何伤心？

不过是和亲罢了，相敬如宾已然是幸运，奢求其它，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沐惜锦蹙眉凝了那温情浓郁的三人，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或许真的该劝馨灵离开。

安嫣然越看越堵心，狠狠掐了一把苌苏，苌苏疼的咬牙忍住，无奈握紧她的手，低声道：“我永远爱你如掌上明珠！”

安嫣然剜了他一眼，想要甩开他的手，苌苏握紧不放。

门外脚步匆匆。

懿庄太后急急进来，身后跟了秦姑姑和楚洛风，门外必然是内卫保护森严。

“愿儿，你怎样了？”懿庄太后扑到榻前，凤瞳里泪光盈盈。

宸子愿双目紧闭，眉头微蹙，仿佛在忍受痛苦的折磨。

懿庄太后在榻旁坐下，捏紧他的双手，哽咽道：“愿儿，是母后对不起你，母后知晓你身子虚弱，还是逼着你对后宫雨露均沾，母后怕你时日不多，想要你多留子嗣，愿儿，莫怪母后。”

宸子玠凝着她眼里的心疼和不舍，曾经太后也是如此对他的，一时间百感交集，那些日子里的恨忽然烟消云散，但无法再做到母子间的亲密无间了。

她疼爱自己的亲子，而他也失去了三皇子。他们之间扯平了，恩怨两抵吧。

殿内静谧无声。

懿庄太后抚摸着爱子瘦弱的面庞，心痛如绞。

宸子愿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懿庄太后泪眼婆娑，心酸道：“母后，莫难过，皇儿能与母后相处三月，心满意足。”

“愿儿，我可怜的孩子。”懿庄太后抱紧他的肩膀，泪珠纷纷，“母后没用，母后对仇人下不了狠手，留着就是祸害。”

“母后，子玠很好，皇位还给他吧，我的子嗣们由子玠处置，母后不必再争夺。听皇儿的，皇儿这些日子也累了，若不是太医的药吊着，皇儿早就走了。”宸子愿面带温婉，声音不疾不徐，“子玠，看在母后养育之恩上，你与母后解开心结，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吧。”

宸子玠沉吟不语。

宸子愿失望道：“你不肯吗？”

宸子玠摇头：“王兄，不是朕不肯，是母后厌恶朕，朕不知如何是好。”

懿庄太后心尖钝痛，她讨厌他吗？他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付出了她多少心血和疼爱，即便当初在仁安寺要杀他，那也是挣扎了很久。

宸子愿微微一笑，伸手道：“子玠，你过来。”

宸子玠犹豫片刻，走近他身旁，一壁握住他的手。

莫名地，一股奇异的感情充溢了心房，他有很多兄弟，但从未亲近过，更不曾两手相握。

宸子愿将他的手放进太后颤抖的掌心，紧紧按住：“母后，皇儿明白你对子玠的情义一直都在，您是世间最好的母亲，我们能遇上您，是我们的福气。皇儿从未怨恨过命运的不公，或许我们母子的缘分注定了短暂，但皇儿无怨无悔，皇儿只是担心，我走后，母后会很寂寞。”

“母后，子玠是个好皇帝，您一手带大的儿子不会差，他还会一如既往地爱您孝顺您。”宸子愿拍拍宸子玠的肩头，温如三月里的细雨，“子玠，我相信，你和母后会回到从前的，人活世间，真的很短暂，我们都该珍惜爱我们的人，不留下遗憾。”

宸子玠满腹心酸，是啊，他差点就失去了一切，爱他的，他爱的，都好好活着，睁眼就能瞧见，才是最愉悦的吧？

他默默看着懿庄太后，眼里依旧是儿时的孺慕之情，轻声道：“母后，您还要皇儿吗？”

懿庄太后眼泪一落，百种滋味齐齐涌上眼角，不忍亲子难过，也不忍养子恨她。

人生真的太难了。

她闭上眼睛，任泪水滑落。

林贵妃慢慢走上前，美瞳里一片死寂，她走到宸子玠身旁，冷淡问：“皇上，你不恨太后了？她杀了我的誉儿。”

宸子玠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是朕牵累了皇儿，你要恨，就恨朕吧。”

林贵妃凄凉一笑：“你们母子情深，过往可以不究，难道就该白白牺牲我的誉儿？”

宸子玠皱眉：“贵妃要如何？”

林贵妃冷笑：“我能如何？我只想问问太后，你恨琴贵妃，要断绝她的子嗣，可是我何其无辜？我誉儿的仇该找谁报？太后。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懿庄太后睁眼，目光微凉：“林贵妃，你恨哀家？”

“是，我恨！”林贵妃说罢，突然手心一扬，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狠狠插进懿庄太后的胸口。

众人呆住。

懿庄太后面容痛苦，低头看着胸口寒光闪闪的匕首，只觉力气一点一点的消失。

宸子愿惊叫一声：“母后！”

下一瞬，他口吐鲜血，眸光迷恋地看向馨灵，晕倒榻上。

馨灵心中一紧。

懿庄太后呼唤道：“愿儿。”

她死死握紧宸子愿的手，胸口血色如花晕开，生命似乎也快走到尽头。

宸子玠急得大叫：“沐姑娘，快救人。”

楚洛风上前按了按宸子愿的脉搏，气息全无，摇头道：“他走了。”

沐惜锦解下荷包，刚要拿药，林贵妃冷漠拦道：“不必了。沐姑娘，我知道你有好药，所以我添了碎魂散，匕首入了太后心脏，已然破碎，不可能再救活了。”

林贵妃对儿子有多疼，对太后就有多恨。

一个恨意纠缠的母亲，除了替儿子报仇，只怕她再无旁的情义，皇上在她心里也是可有可无了。

“太后还有事情向桑昭仪和林大将军交代，多留一刻是一刻吧。”沐惜锦说着，将药送入懿庄太后口中。

懿庄太后咽下药丸，平静道：“多谢，哀家理应恨你才是，沐姑娘，没有你，哀家和皇儿还好好的。但哀家如今都放下了，愿儿去了，哀家也不想活了。”

沐惜锦无话可说。

林贵妃盯牢懿庄太后，眸华冷若冰霜：“太后，你害死我的誉儿，就该为她偿命，去了地底下，你找琴贵妃清算吧。”

懿庄太后眼神凝着宸子愿，唇畔含了笑泽，她从不后悔接了愿儿进宫，母子好歹朝夕相处了三个月，比之琴贵妃，她幸运多了。

何况，愿儿对馨灵恋恋不忘，她也算成全了她，该知足了。

回眸望了一眼面容沉重的宸子玠，抚抚他清瘦的面庞，柔声道：“玠儿，是母后让你受苦了，莫怪母后。”

宸子玠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下：“母后，皇儿不怪，皇儿感激母后对我的疼爱。”

懿庄太后微笑：“好，母后放心了，让桑丞相和林大将军进来吧，母后与他们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