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姑留下来卸载了东西，正要离开，却是被追出来的中年妇人拉住。妇人几乎是恳求说道：“敏儿，你能留下来陪姨娘说说话么？”

小尼姑小心从她拉住自己的双手中挣脱，为难说道：“师父不让我与白姨亲近。”

姨和姨娘相比，少了一个字，却是多了无尽的疏远。

“——”妇人苦涩道，“都是我的不是，当初翠浓妹子过世之时；我照料你和柔意两个婴儿兼顾不来，才不得不把你舍在明月庵。”

小尼姑平静摇头，道：“我没有怪白姨，柔意姐姐是白姨的女儿，敏儿相对要疏远一些；白姨把敏儿舍在明月庵，也总算是给敏儿寻到了一条生路，敏儿感激还来不及，干嘛要怪罪？只是，师父不喜欢白姨，也不喜欢敏儿与白姨太过亲近，还请白姨不要再苦苦纠缠。”

“——”

在中年妇人的落寞注视下，小尼姑很快回到湖边，一手端起木盆抵在胯上、一手拎起装满水的水桶艰难上山。

看着她单薄的身子，蹒跚离去、渐行渐远；满怀心痛的中年妇人，瞬间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罪过、罪过，”一阵清风袭来，围着妇人打了一个转，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吟唱，很快又漂然离去；那清风直追到小尼姑身后才渐渐收住，却是老尼姑的身形显现出来。

小尼姑倏然转身，立时喜道：“师父，你来了——”

“眼见天就要黑了，为师看你迟迟未归，就不放心下来看一眼。”

老尼姑说着话，要去接小尼姑手中的衣盆，小尼姑却是无论无何也不肯松手：“徒儿不孝，让师父你担心已是不应该，怎么也不能再让师父劳累。”

“……”

看着一老一小有说有笑、渐渐从视线里消失不见，中年妇人再也控制不住，痛哭失声。

…

夜，木屋

三根香被妇人燃上，插进柜中的小巧香炉内；香炉后，“亡夫于公，讳太行之灵位”十个大字赫然醒目。

她叫白素心，曾是青冥会的素心宫主。

对着灵牌的白素心，胸有千言，终是只作一声长叹。

她很快爬上了床，甚至没有吃晚饭。

罪恶总是与黑暗长伴，血色顺着高低起伏的地面蔓延。

梦：

十七年前，泰山崖下

“捉拿叛逆于太行、白素心——”

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万余凶神恶煞的强敌重围之中……于太行以一招龙盘九里，将她送上了高高的悬崖之上。

“师妹，快跑——”

这是于太行最后的呐喊，然后是乱刃齐下……

“啊——”白素心从噩梦中惊醒，很快她又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声惊叫，滚下床去。

“你是人是鬼？”白素心四顾之下，房间里早被点上了灯；灯光让她看到房间的六面，尽已被血色布满，一颗血色的人头从房顶垂下，摇摇晃晃飘在她眼前。

“真是可笑，”人头不屑笑道，“曾经大名鼎鼎的青龙会素心宫主，竟是不知道青龙会的至高武学——血无相。”

“血无相？”白素心一脸惊慌和茫然；很快，她仓皇爬起想要开门，门像是被血色封禁，让她费尽心力依旧不能撼动分毫。

“是，”人头悠悠笑道，“这房子已经被我封禁了，别人进不来，你也不要浪费力气想着出去；你若是老实一点，我可以让你死的明白一点。”

他像是一只捉到耗子的猫，从容不迫；他的声音尖细、舒缓，却又带着无尽的阴深、和嘲弄。

“你想要什么？”白素心终于镇定下来，她走向了挂着宝剑的方向，看到对方无动于衷，她又很快放弃，走向了燃着油灯的桌案。

“《素心诀》，”人头依旧平淡道，“不是我要，是磐石姬要，我需要用它换个自由身；希望素心宫主成人之美。”

“——”白素心没有说话，她走到床铺前，从枕头下拿出一本书丢到桌子上。

血色人头难以置信道：“你这么简单就给我了？我不信它是真的。”

白素心嘲讽道：“我的命在你手里，你不是让我老实一些么？”

“——”

白素心看不出血色人头的表情，也猜不出他的心理反应，她无畏道：“我这里只有这一本《素心诀》，你爱要不要。”

人头阴深警告道：“你若是敢骗我，我会让你母女生不如死，你可要想清楚。”

白素心面无表情问道：“血无相的秘密是什么？”

“我下次来时，会告诉你；”血色从房间六面潮水般褪下，变成一个被剥去人皮的成年男子模样。血色男子拿起书，如幽灵般从门缝中挤了出去。

白素心快步开门来看时，外面依旧死一般的寂静，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

此处距离神女峰已有三里远，血流如一条的大蛇一般，滚动向前。

一缕狂风吹来，飞沙走石；石头砸在血流上，血流四溅却是不曾分散。

血流化作人形摇摇晃晃起身，血色幽灵接过几颗石头丢在一边，敬畏说道：“在下与师太有多大的仇恨，竟是追出了神女峰的地界，还是要跟在下过不去？”

“老尼姑想问你，你的血无相怎么来的？”狂风中通天师太厉声问道。

“自然是在下修来的。”

“你修习血无相的奥秘是什么？”

“——”奥秘是自宫，这对血色幽灵来说，虽是意外之喜、也同样是他难以启齿的痛处。

“你不想说，老尼姑自己来找答案；”只见通天师太双眼精光一闪，两道光箭直冲血色幽灵而去。

血色幽灵身体化作飞舞的灵蛇一般，左右摆动，堪堪避过两道光箭。一只金色大手骤然从通天师太身体中伸出来，闪电般一把将血色幽灵所化的血柱抓在手里。

那血柱迅速断开，落在地上；又汇聚成一团血水，想要向着远处蔓延。

“砰——”一道紫色真气从通天师太手中轻飘飘打出，融进血流之中。

“再敢进神女峰三里之内，老尼姑必将取你狗命；”通天师太说完，化作微风消失不见。

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也已经找到了血无相的弱点。正是因此，通天师太才愿意放血色幽灵一马，因为通天师太觉得他实在太过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