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遗和尚谦虚躬身一礼，这才侃侃说道：“公子体谅大家生活艰难，特别做出指示——凡是被选中，得以入李家者，每人十两银子；不能被选中者，每人发放二十文钱，算作耽搁大家时间的补偿。”

“李公子仁厚——”

“……”

在赞誉声中，梦遗让大家腾出一片空地，将他看中的人依次挑选出来。

在千余人中，梦遗最终只是挑了一百多青壮，余者尽皆遣散。被选中的人，丝毫没有卖身为奴的悲戚；恰恰相反，个个都红光满面，颇为激动。

没有被选中的人，大多失魂落魄，甚至有人黯然垂泪。

李三九心有不忍，把一张千两银票，塞在洪小七手里道：“再去换些碎银子，给每人再多补一两！”

“李公子收下我吧！我不要钱——”

“我们也不要钱——”

“……”

李三九同情心发作的一个小小举动，让本就对李三九极为渴望的流民、乞丐，瞬间崩溃；不知谁带了个头，大家很快跪满一地。

“这——”李三九六神无主，左右顾盼时，竟发现于柔意也在抹泪。

“姐姐怎么也哭了？”李三九一阵头大。

“——”于柔意没有说话，背转身去。这些流民、乞丐大多为老弱病残，收下容易、养活却难，她不能因为自己心生怜悯，去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强加负担。

“——”李三九再看洪小七，一个麻木不仁的洪小七，也难得露出了悲色；想来是出身乞丐之家，对流民乞丐的艰苦，深有体会。

“公子——”梦遗冲李三九微微摇头。

李三九转过头来，为难道：“你们跟了我，恐怕我也难以养活，我总不能让你们跟我继续讨饭。”

“只要公子收留，哪怕让我们天天讨饭也心甘情愿——”

“是呀，有公子庇护，我们就是去讨饭，也能少受许多欺辱——”

“公子，收下我们吧——”

“……”

益州城本有松散的丐帮组织，领导者只是作为剥削阶级存在；这些人甚至连跟普通人叫板的胆量都没有，更枉论为麾下的流民、乞丐们，提供帮助和庇护。那些人也大多在前几天，拿了李三九的赏银，各奔东西。

李三九起初利用乞丐检举富户不良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正大光明捞上一票罢了。

由于赵媛的纵容，李三九自小就大手大脚惯了，是陈州城出名的败家子；在他看来，分给自己的帮凶一些好处，实在算不得什么。

流民乞丐眼里的李三九太大方、太仗义了，跟着这样的人会受苦么？君不见，人家李公子一日之间，就挣了好几万两银子？

更重要的是李三九把他们当人，他们相信只有依附李三九，才有更多的机会咸鱼翻身、重新体面做人。

大家见李三九心有不忍，更加拼命哭求，李三九无奈道：“你们要跟着我，就都起来吧！我以后多照应你们一些就是了。”

有人带头山呼道：“谢谢李公子——”

立即被其他人一个嘴巴子，呼在地上：“你这不忠不义之徒，称呼公子，还敢加上姓氏。”

“……”

…

真正签下卖身契的人，依旧只有被选中的一百多个。主要是李三九在不确定，能够保障别人生活的前提下，不想束缚别人的选择自由。

另外，他也通过牙行，在距益州城差不多二十里的地方，买了一片依山傍水的田地。

这田地有三百多亩，达不到自给自足，也算李三九给自己小小的留了一个后路。

这千余人当然也不可能全部用来种地，甚至其中大多数，依旧被安排继续行乞。不过有了李三九照应，他们不至于再无端受人欺负、也没有了冻饿而死的隐忧。

李三九在这片地转了一圈，无所事事，就想甩手回绵阳城去。

梦遗来送，小声嘱咐道：“公子一路回去，无论走到哪里、吃饭还是睡觉，安全上都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怎么？”正要上马的李三九，闻言奇怪看向梦遗。“

“公子得罪了瘦虎，瘦虎其人睚眦必报、凶残成性，属下怕他会对公子和于姑娘有所不利。”

李三九不以为然道：“我岂会怕他？”

梦遗沉默了一下，拂须叹气道：“瘦虎的真实姓名，属下也未曾听说过，不过属下却是知道关于他的故事。”

李三九看他面色慎重，也收起了轻视之心，微笑道：“大师请讲——”

梦遗道：“据说，十几年前，瘦虎还是一个独行江湖的蜀中刀客，似乎也还有些小名气；后来，他因为行侠仗义、失手刺死了恶霸，被无端关了七年大牢；在监牢里发生了一些事，让他的心性改变很是巨大——”

于柔意问道：“然后呢？”

梦遗肃然道：“瘦虎出狱后不久，之前被他刺死的恶霸一门二十余口，被发现尽皆惨死于家中，尸体无一完整；另外，在那恶霸家的一个大鼎里，还发现一个被煮烂的人头。”

“我滴娘——”于柔意一阵干呕。

李三九盯着梦遗和尚，灼灼问道：“你是说瘦虎吃人？”

“是，”梦遗点头道，“正因为他吃人，才有了瘦虎的外号；瘦虎不仅吃人，最最可怕的是，他睚眦必报、又狡诈至极，让人很难防范。”

“——”梦遗两次强调瘦虎的性格特点，李三九听得脸都绿了，有这么一号仇人，无论是谁，心里恐怕都会有些毛骨悚然。

…

从益州回来之后，一向不敬神佛的李三九，开始有了信仰，还信的很似虔诚。

不仅烧起了高香，灰盆里还焚了纸钱。

“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关二爷……在上，千万保佑让他食人的恶徒，赶快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出门被马车撞死；实在不行，让他先去找梦遗大师，被梦遗大师打死也行……”

于柔意看着一边跪地叩拜、一边念念有词的李三九，不由好笑道：“小九，你不会是吓傻了吧？竟然求神拜佛起来了，这可与你以往的行事作风大为迥异！”

李三九作了个揖，起身道：“姐姐没听过么？‘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种屁大点事儿，就要杀了别人吃肉的怀胎，小九怵他有什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