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迷惘

“……”乐可可沉默着。

伊志成还是那样，无所谓，想说就说，不想说那就不说，他不会强行逼着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如同只要伊千惠有着明确表示自己不想学习，那伊志成也不会逼着她去学。

两个人各自打扫着卫生，房间已经干净了不少，桌子，椅子都被擦干净了，反而他们两个身上要更脏一些。

校服上，头发上，脸上也有很多，虽说一开始只有眼睛那块是干净的，毕竟如果糊上了，蛋糕大战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到对面在哪。瞎子被说打FPS？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后面打扫的时候，两人也顺着洗了把脸，把自己暴露在外最多的肌肤给清理干净了。

不为别的，就为他们不闲聊的时候，聚一起洗手上的清洁工具的时候，抬眼看到对方的脸，跟个花猫似的，他们就忍不住乐呵呵的直笑。后面两个人都忍不了对方猖狂到不加以掩饰的笑声后，终于是把花脸给洗了。

“你对于做出那样的事情的我，没有丝毫的怨恨或者说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哦。”

“真的吗？”乐可可挑了挑眉，“我不信。”

“那你问个锤子。”伊志成把手上的抹布一扔，甩进水桶里，“我说我不埋怨你，没有任何怨言你不信，那就是想听我说我怨恨你。”

“但我要真那么说了，你又得难受，何必呢？跟自己和解吧，也放过我吧。”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花花绿绿的水桶——他们买的蛋糕奶油充足的很，各种颜色的都有，再加上社团教室本就有的灰，水桶现在什么颜色都有，更像是一锅黑暗料理。当然，肯定是……能喝是能喝，就是喝下去给扭送医院洗胃了。

乐可可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到他站在水桶旁边不动，便好奇的走过去看了一眼，一看才知水已经浑的不行了，必须得去换。

“还愣着干嘛，等着我去换啊？”

“要是这样能让你不继续在意那件事情的话，也不是不行。”

乐可可险些把手里的抹布直接糊在他脸上，好在最后忍住了。

“知道我在意这个事情，不好好解释一直挤兑？”

“早说嘛，还以为你不愿意听呢。”

伊志成拉过一旁的凳子，不算干净，但比起他现在的状态来讲，已经算是干净的很了。

“很简单，过程我知道，无论是我主动还是被动知道的，既然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知道的，那就不会像事后才知道那样生气。”

“可……”乐可可想说些什么，但被伊志成抬手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如此说，“无非就是什么普通人就算当时知道了，也会因此生气才对。”

“但是，我像是普通人吗？”

说完伊志成就觉得有些不太对，换了个说法，“你觉得我会是那种情绪波动很大，要直接冲脸跟你说我不是那样的人，是吗？”

乐可可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很显然，并非那样。伊志成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否则他们写了快一白板的东西就全是没有依据的胡编乱造，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而如果坚定相信他们白板上写出来的分析，那她就不应该从开始就追问那个家伙为什么不在意。

因为从分析来看，他确实是那种不在意的人。

显然，这是研究者一边不相信自己的分析是错误的，一边怀疑着自己的分析。

事实上，她希望伊志成因此愤怒，如同大多数普通人那样，说到真正的点子上就不会由得产生反应，愤怒也好，嘲弄也罢，那都是一种佐证。

如：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那样。

人类的思考真的没有意义吗？不，其实是有的，无论对与错，既然‘上帝’给出了‘笑’这个反应，那么就能借此来佐证自己的证明。

当然，乐可可并不信上帝，她是无神主义者，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她愿意去相信，‘伊志成’就是他们所分析出来的那样的人，或者在某种条件下是那样的人，但她又无法证明那样的人就是‘伊志成’。既然其本人在这，那她当然会想向着对方求证。

现在她清楚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揪着这一点不放，并非是愧疚认为自己做出事情，虽然有一点，但还是更想弄清楚，那件事情到底结论正不正确！

明白了这一点，乐可可的眼眸逐渐亮了起来。

她依旧是那个擅长自省的人。

“所以……”抿了抿嘴，“当时我们总结出来的你，是真实的你吗？”

伊志成抬头，看向了那个满眼求知的少女。那眼神，仿佛是在证明一个就快要得出答案的，奥妙的数学题，他可太明白那样的眼神了。

也许其他人对于别人背后议论自己，大肆讨论自己这件事很厌恶，但伊志成不会。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茫然起来，不由的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第50章 迷惘

乐可可看不懂那样的表达，只能问：“不是？又或者不全是？”

伊志成的眼神依旧茫然，他回道：“我不知道。”

他看着乐可可，瞳孔有些许扩散，虽然是在看着乐可可，但思想已经开始纷飞并没有全部集中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也许‘伊志成’是我，又也许‘小1’是我。也许‘大哥哥’是我，又也许‘成哥’是我。也许‘现充同学’是我，又也许‘老板’是我……”

他近乎梦呓一般，将曾经被写在白板上的一个个第一分级说了出来。当时视频通话的时候，他便直观的看到了那块白板写的很详细。

“我明白‘我思故我在’，那是哲学的范畴。但如果那样，每一个我都是真实的我。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有的有些许通性，比如长着同一张脸，比如有的都很温和，比如有的都很严厉，但那都是不一样的我，不一样‘身份’的人。如果划分成一个个名字，那那些人跟‘伊志成’不会有任何关系，除了顶着同一张脸。”

“所以我不信哲学。如果真信，那就说明我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且是面对不同的人就会分裂出不同的人格，但我去医院查过，去过很多次，多到那里的每一个神经科医生都认识我。”

“经过诊断，我没有人格分裂症，最多只是人格指数中让人感到舒适的指数比较高，高的有些异常罢了。”

伊志成摇了摇头，回想起当时听到那个答案时，自己内心的不可思议。

是的，那已经是他很小的时候了。小到只有十岁的他，天天往医院跑，自己一个人交病例。伊家收养了他，精心照顾了一年。那一年他能够融入社会，融入那个家庭了，随后他们又回去上班了，给了他和伊千惠同等的待遇——钱管够，人不在。

十岁的伊志成就不再相信哲学，甚至那时候的他都不知道‘哲学’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到他在开始真正接触到哲学的时候不相信它，因此，伊志成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只相信摆在自己眼前的，只相信有证明的，不去相信形而上学的东西。

当然，他的历史与政治的成绩不差，甚至让他去考各种哲学的专业考试也都能得到高分。不相信，与不知道其是什么概念，其怎么运用是两码事。

“我没有病。但遇到每个人时，我所表现出来的性格，每每我自己后来分析时都会感到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我感觉这种人，曾经在那里见过，那样的相处感觉我早已熟悉。”

“而陌生……”

“是因为那样的你，不应该是你？”乐可可接上了话，但却是一个疑问句。

伊志成眼中的焦距渐渐凝实，他又看到了那个女孩，或者说那个女孩在他眼中从实体到虚幻再到实体。

他点了点头，肯定了对方的说法：“是这样的。所以我也很茫然，到底什么样的我才是真实的我，又或者说每一个我都是真实的我？”

“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了八年多了，比一切数学、物理、社会学、哲学问题的研究时间还要多。这是关于‘我’的研究。”

乐可可皱着眉，“所以你不会生气，甚至对于我们研究你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单纯只是因为，这个课题研究，你自己也在研究，只是进展不大？”

伊志成再次点了点头，“是的。说起来也许很奇怪，毕竟今年我才十八岁快十九岁，一个十八十九岁的少年却说研究自己研究了八年……”

他自嘲的笑了笑，脸上满是苦涩。

乐可可却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不，这并不奇怪。研究自己，觉得自己很奇怪，很奇特，在这个年纪一点都不特殊。”

伊志成疑惑的看着她。

却见少女已经缓步走了过来，“能有这样的反应，说明你的人生早早的走进了关键时期，这并非是什么青春期等学术上的时期。”

“那……”伊志成不由的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无数少年终将面临的现实性问题，过去时代未曾有过，只有现时代才有这个问题，未来也不一定会有。这是现实性的，划时代的问题！”

她说的‘震耳欲聋’、‘感人肺腑’、‘铿锵有力’，若非衣服上头发上还沾染着蛋糕，真像是传道现场。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这是无数年轻人人生中必须要跨过的一条坎，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迈过那道坎，人生一片坦荡！翻过那座山，他们就会听到你的故事！”

少女宛若无数少年漫画中的主角那般，仅仅只是直言片语，就让人热血沸腾，甚至就连她自己现在都在热血沸腾！

想影响别人，那做出来的事情首先就得影响到自己。很显然，乐可可做到了。

她成功带动了伊志成的情绪，他坐在椅子上，感觉血脉在喷涌，有什么就要出来了……

“孩子，那东西太常见了，常见到现在近乎每个少年的身上都有。而你，只不过是比他们早了很多罢了！”

“所以那是什么……”伊志成再一次的问道。

“那是……”乐可可身上的气势变了，她不再热血，浑身上下平淡无比，宛若饱经风霜看淡了一切，古井无波，任何事物都影响不到她。

“中二病。”

“……”

“……”

“你是不是有病？”伊志成没忍住，说了一大堆，来个中二病？

他突然就想起来曾经黄老师给自己的番剧推荐中，就有一个名叫《中二病也要谈恋爱》的番剧名字。

很显然，中二病这个词汇更适用于二次元，或者喜欢二次元这种泛文化的人身上，而他很显然是个现实主义，就算对于那些番剧比较喜欢，接触不深，尚未被人拉入教派中，还是个三次元人，是个立体的，是个活的！

更甚之，他对中二病这个词汇都不算特别了解。若是平时他必然直接掏出手机来现场百度查询，嗷不用百度了，那东西广告太多了，不如手机上装的ai机器人插件直接大数据出答案，比百度好用的多。

但现在不行，他身上还有蛋糕奶油，直接掏手机还会把手机弄脏，到家了又得清洗手机，麻烦的很，还不如让其呆在口袋里面，处于可能已经脏了，也可能还没脏的量子叠加态。又称伊志成的手机。

“你才有病！”乐可可回怼了一句，把手里的抹布扔进水桶里面，飞溅出来几滴灰色的水，“要干活抓紧干活，还得回家做饭呢！是让你在这装深沉的吗？！”

“谁又装深沉了。”伊志成吐槽了一句，“不是你在那边装模作样，搞得好像传火似的，结果给我来句‘中二病’？”

好在他有点准备，不然这会得尴尬的要死。

“别搁那中二病了，不发病给你来一下，今天这个水桶里的水，我觉得你是不会换了！”

“啧。”伊志成起身，“就这？早说啊，至于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拎着水桶，他直接走了出去。

乐可可没动，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