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有些手足无措。

她当然不是不能谅解。她本来就是借口陪护才住进紫云观的，目的是要养胎，还要防备隋王府出事，她这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孕妇也被一锅端，在紫云观比较方便逃出城去。窦王妃从来没要求过她真正去“陪”着李俪君，只是她觉得自己是长辈，小侄女年纪还小，自己有责任去庇护并照顾一个孩子罢了。

但现在李俪君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她就不由得不安了。

她不会阻止李俪君出门，可后者要是不带任何随从，自己出去四处乱走，万一遇上危险怎么办？不管她陪在侄女身边是不是一个借口，这个旗号既然打出去了，她就得负起责任来，绝不能任由小侄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林氏苦劝李俪君，尽可能留在紫云观中，若真要出门，就多带几个随从，除了侍女，护卫也要多带几个，不能因为自己是出家人，年纪小，就觉得无人会打主意了。长安城固然是繁华安定，但这么大的京城里，也不是没有贫民地痞，万一有谁不长眼呢？一旦出事，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李俪君拿话搪塞着，好说歹说把林氏劝回客院去了，又让两位嬷嬷想办法把人安抚住，千万别让她来打扰自己。

吕嬷嬷便笑道：“小娘子方才不跟她说实话就好了。其实郡王妃心里一直在担心王府的事儿，只要您不跟她提别的，她全部心神都在外头的消息上，根本顾不上其他。”

崔嬷嬷则说：“晌午的时候，郡王妃派人给林国公府送信去了，想来林国公夫人很快就到。有了娘家母亲的陪伴，想来郡王妃很快就没空过问小娘子这边的事了。”

李俪君点点头，又说：“这几日我会尽量多出门，让其他人适应一下，再顺便打听点消息回来，为我出门的事找借口。你们就趁着我吸引了旁人的注意力，想法子把你们的身契，还有赵陈记的产业，尽快与隋王府切割清楚。阿耶的事了结之后，我会专心修行，名下众多产业的经营维持，就要全靠你们了。”

崔吕二位嬷嬷连忙答应下来，表示：“定不负小娘子所托！”

二红又好奇地问起李俪君今日去金仙观的事：“仪式都办完了么？万安公主都说了些什么？她给小娘子起了个什么道号呀？”

李俪君笑笑，把仪式的过程大概说了说，又提起道号来：“万安公主当时有心事，就是给我走了个过场，并没有当日在隋王府时那么上心。至于道号的事，她原本以为玉真长公主会为我决定，今日长公主却不在观中，她一时找不到人去问，只得暂时先定下一个，说是日后我想换时再换就可以了。”

宗室女冠其实很少有用到道号的时候，大多数都延用自身的封号，或者是直接用本名与外人结交。比如玉真长公主道号“无上真”，前些年又得赐号“持盈”，但世人还是称呼她为玉真长公主。万安公主的道号更是少为人知，基本没什么人称呼。

万安公主意思意思地给李俪君定了个道号叫“素清”，其实是照着金仙观其他年轻女冠的道号排字取的。因她与那位做了女冠的堂姐血缘比较近，对方的道号是“素容”，她就顺着“素”字排下来，叫做“素清”。可堂姐很少用道号，平日与人结交，都爱用本名。李俪君这个道号也是同理，想用就用，不用了抛到一边就行了。

嬷嬷们与二红等人念着“素清”这个道号，都觉得还不错，纷纷笑说日后在人前可以管李俪君叫“素清真人”了。李俪君不由得哑然失笑：“我还没有筑基呢。等我筑了基，你们再这么称呼我，就是名副其实了。”

这当然只是说笑而已。在李俪君心里，其实还是更期盼真正的师长为自己起号的。无论是将自己引领入道的云厉师尊，还是星云仙宗里教导她的朱灵菡的师长，哪一位长辈愿意为她起号，她都十分欢迎。

其实朱灵菡的号“灵菡”就很好听，可惜是属于朱灵菡本人的。李俪君顶替她的身份在星云仙宗生活了近百年，获益良多，还得到了正式拜师入门的许可，不可能真的取而代之。那就太作孽了，对自己的道途也无益。

那天过后，李俪君基本每天都要出门，穿戴得象是个最朴素的小道士，连女儿气都十分不明显，往往是在外头逛了几圈，回到紫云观后，林氏那边才得到了消息。她一直心中不安，但看到嬷嬷与侍女们都一脸淡定，丝毫不担心李俪君会遇到危险，又见李俪君每次都能平安归来，身上一根汗毛都没掉，慢慢地也就适应了。

林国公夫人过来探望她，得知她在担心什么，还数落她道：“你要是弹压不住这个侄女儿，写信告诉你婆婆知道就好了，哪怕是告诉嗣王妃呢！那孩子自有她的父母管教，用得着你在这里瞎操心？就连她身边侍候的人都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你觉得她一个人出门乱走，又怎知道她身边的人没有悄悄派人跟着呢？！”

林氏道：“王府里一团乱，人人都在为嗣王的下场忧心不已，公公婆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还要每天进宫请罪，大嫂更是大腹便便，又要执掌中馈。若儿再拿这边的事去打扰他们，岂不是让他们更加忧心？儿好歹是个长辈，若是连个侄女都照看不好，又有什么脸去见公婆？”

林国公夫人没好气地瞪女儿：“你婆婆特地把你送到这儿来，就是盼着你能悄悄儿把胎儿养好。你却整天只知道胡思乱想，操心些有的没的，万一伤着胎儿怎么办？到那时候，你婆婆才真正要忧心呢！”

至于李俪君这边，林国公夫人比女儿要镇定多了：“这孩子看着娇滴滴的样子，可她在山里住了两三年了，从来没出过事儿，如今又是铁了心要出家，明摆着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可不是你以为的那般柔弱可怜。她身边侍候的人都是前头嗣王妃留下来的老人，忠心耿耿，个个都盼着这孩子安好的。她们都没担心过的事，你就别乱想了。有那闲功夫，还不如担心一下咱们自家的孩子！”

林氏闻言忙问：“阿耶真的下定决心了么？他真要把兄长与侄儿们全都调到岭南去？可您从前不是说过，鸡蛋最好别放在一个篮子里……”

“不然还能怎么办？”林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杨国忠眼下在朝中如日中天，他铁了心要再出兵讨伐南诏，好成全自己的无上军功。岭南大军是一定要出动的，京中也肯定要派人。我们家与杨家关系不大好，家里人绝对避不开征召。与其让不懂行的外戚决定自家人的生死，还不如让他们都调到你阿耶麾下，好歹你阿耶知道怎么用他们才是最合适的，就算是死，该他们得的功劳，旁人也贪不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