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上的局势，令青竹公子感到错愕。

而更让他感到错愕，更让他想不明不白的，是仍在拼命厮杀的两军！

不是已经鸣金收兵了吗？

不是已经弃子罢手了吗？

为什么这场交战仍在继续？

变换！

两军交战的战场，转瞬变为山野林间。

也在继续！

不止身披盔甲战袍的两军人仍在厮杀，就连最先出现的，难以划分双方的三族众人，此时也都还在交手！

战场，林间。

林间，战场。

如同走马灯一样，两个场景来回快速转换。

没有停！

两处厮杀，没有一处有罢手停下的趋势，反倒有越演越烈的迹象！

青竹公子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来回疯狂切换两处场景。

似乎这么做，就能让两处的厮杀如心中所想，如愿中止。

但很可惜，不管两处场景的来回切换速度有多快，其中的厮杀仍在继续。

“还看不明白吗？”

看到青竹公子如水墨淡然的眉眼之中，充斥着与他自身气质很是不符错愕惊诧。

唐宁悠悠一叹，终是不忍开口。

“若棋盘上的黑白二子，是纯粹简单的死物，那起始终止，皆随对奕者心愿。”

死物与活物的最大差别，就是死物不会有自己的想法，不会有自己的欲望，不会有自己的动作。

你将它往哪里放，它就会落在哪里。

不会因为自己心生的某些欲念，而擅自发生微小的偏移。

“但这黑白二子若不是死物，那这一切，就不好说了。”

“也许这盘棋，是你主动提手落下第一枚棋子，可后面的一切，你确定全部都在你掌握之中？”

对弈落子者的确是他没错，但他确定，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唐宁比他清楚。

不在。

棋盘上的局势，或者说其中的棋子，已经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要是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今日又怎会有竹园一行，又怎会有这一遭对弈手谈？

唐宁的话听起来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落在青竹公子耳朵里……

就像被激起波浪的湖面，涟漪骤起，翻腾着朝四周而去！

“不！不可能！”

刚覆上眉眼的轻松闲适，转瞬消去。

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煞气的狰狞面容！

“那是我的棋子！”

脱口而出的话语充满寒意，似乎是在宣告着什么。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应该听我命令，任我摆动才对！”

棋子！

他们都是自己手中的棋子！

自己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应该干什么！

不会多，也不会少！

刚好达到自己定下的那个点！

青竹公子眼中的光亮四溢，太过逼人，太过锋锐，让人不敢直视。

“他们应该听我的！不，不对！不是应该听我的，是只能听我的！”

乱了！

不动如山的平静目光，在唐宁轻描淡写的话语中，开始变得暴乱。

包括他的内心，也在这几句话下，布满风雨。

“谁说他们一定要听你的？”

犹嫌自己先前说出的话，对青竹公子造成的自己不够大一样。

唐宁小嘴一张，娇艳红唇上下一碰……

“就因为你是天吗？”

凭什么？

凭什么他说该听他的，就该听他的？

“你以为自己是对弈者，执棋人，能在棋盘上布置出自己想要的局面。却忘了人心这东西，是最最不可控的。”

不止人心。

凡是有自己思想欲念的东西，都是不可控的。

心底欲念一生……

接下来会做什么，以后会做什么，连他自己都数不准。

自己都说不准，更何况他人。

“你以为自己可控一切，殊不知人心，人智，是能通天，甚至胜天的！”

人，是能跟天斗的。

只不过大部分与天斗的人的结果，大多是落败。

所以在常人眼里，在绝大部分人眼里，天定一切。

可真正的情况呢？

唐宁将双手抬起，放在棋盘上，放在交战厮杀的黑白二子上面。

姑娘家的纤纤素手就这摆放在棋盘上，如同精致的艺术品，让青竹公子恍惚了一下。

动了。

唐宁放在棋盘上的手，在青竹公子错愕的注视下摆动。

棋盘上的棋子，在她手底波动。

“青竹公子，你现在还觉得棋盘上摆着的，是你的棋子吗？”

撤手，展露。

脸！

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在唐宁手中，组成一张令人难以分辨的脸！

像人脸，也像兽孔……

模模糊糊，令人难以分辨。

是人，是鬼，还是兽类精怪？

青竹公子倾身向前，靠近棋盘，想要看清楚棋盘黑白二子组成的，到底是个什么图案。

杀！

就在他倾身靠近的那一瞬，棋盘山的黑白二子好像长了脚一样，竟然自己移动起来！

来不及思考上面的棋子为什么会动，因为他的心，已经在那黑白二子组成的字下猛烈颤动！

心神震颤，眸光尽缩。

缩身抬头看向对面，破空的啸响同时传入耳中。

眼中冷光乍现！

出手了。

唐宁对他，出手了！

赤色长刀背唐宁握在手上，由上而下，劈向还没把身体完全收回去的青竹公子，劈向摆放在两人之间的……

“哗啦！”

棋盘！

青竹公子躲过去了。

他自己成功躲过来势汹汹的长刀，但两人之间的棋盘，却没成功躲过。

那不知由什么材料雕琢而成，看似坚固的棋盘，在唐宁劈落的这一刀下崩碎！

黑白二子洒落一地，如同散落分布天际的星辰，只是看起来莫名有些苍凉。

抬头，看向对面持刀直指自己的少女。

她脸上有了然，有坚决，有狠辣，有志在必得……

唯独没有妥协，没有认输！

“谁给你执棋操纵一切的权利？谁给你将唐家做子的权利？谁给你定夺世间苍生去留的权利？”

一字一句，带着了悟透彻，如重锤一遍，砸在青竹公子欣上。

她是清楚的。

与自己清楚她一样，她也清楚知道自己是谁。

“我不知道唐家为什么会置身棋盘，为什么会成为其中一子。入局虽不随我愿，但生死去留，却是谁都别想替我们主宰！”

唐宁看向青竹公子的目光，在对撞的那一瞬冷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