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姑娘你猜。”

猜？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需要去猜吗？

“啪！”

白子刚刚放下，一直被唐宁拿在手中摩挲的黑子，也立马跟着落到棋盘上。

没有半分迟疑。

似乎在对方落子之前，她就已经想好自己这一手该下哪里。

黑子，白子。

白子，黑子。

棋盘上的棋子放下又拿走，拿走又放下。

局势来来回回，优劣兜兜转转。

而两人之间的氛围，也随着手谈对弈时间渐长，越发变得微妙起来。

两人心里的小心思，也随着越发深入的交手，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

除此之前，让唐宁越发清晰的，是每一子落下所产生的感觉。

每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她便有一种自己伸出手，探入水中波动的错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因为自己手上的动作被牵动。

自己下的，是棋吗？

又轮到唐宁落子，只不过这一次的她，没有立马把黑子放下。

即使已经想好这一步的落点，但黑子却一直被她捏在手中。

再一次看向青竹公子，唇边的笑，已然与方才截然不同。

其中了悟的意味，让她整个人顿时多了几分透彻悠远。

像是在嘲笑自己的迟钝，又像是在嘲笑青竹公子那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

总之唐宁脸上此时的笑，令她整个人如同出窍的利剑一般，瞬间变得无比锋锐起来。

寒芒，不可挡！

“青竹公子，咱们下的，是棋吗？”

是吗？

不是！

唐宁话音落下的那一刹，仿佛有风从虚空之中吹来了一般，石灯中的万千烛火忽地摇晃闪烁起来。

飘摇，熄灭！

齐亮的万千烛火，开始在摇晃中暗淡下来。

而脚下的高山流水，城市苍生，却在黯淡下来的烛火中，变得浑浊起来。

好像数种颜料色彩落入水中，被人搅浑。

看不清……

隐约中，唐宁好像听到了声音。

像风声，像水声，也像……

也像人呐喊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很模糊。

起码在刚入耳的时候，听起来是很模糊的。

可在眨眼之间，那模糊的一切，一下就变得清晰起来！

“杀！”

“阿弥陀佛～”

“乾坤借法～”

……

喊杀声，佛号，道语……

入耳的声音变得清晰的那一瞬，唐宁身子明显变得僵硬。

还坐着。

自己还是坐在石凳上，身前还是摆放着棋盘，对面还是坐着青竹公子。

只是围绕在两人周围的，不再是烛火忽然变得摇晃的石灯，而是正在厮杀的三族众人！

玄门，鬼魂，精怪。

夜幕下，三族众人不知什么原因，竟交战在了一起！

唐宁看到玄门弟子对鬼魂出手，发起攻击。

也看到鬼魂出手，对玄门弟子发起反击。

同样的，精怪与鬼魂，也在不断交手。

如果看到的，发生的，仅是如此简单的事，那她肯定不会感到惊讶。

但她却从不断交手的人群中看到，玄门弟子在攻击鬼魂的同时，也在攻击同为玄门弟子的其他人！

玄门弟子在攻击玄门弟子！

不止玄门弟子，精怪，鬼魂，也都有这种情况！

兽类精怪不仅在攻击鬼魂，同样也在攻击玄门弟子，甚至身为精怪的同族人，他们也都会出手，会发起攻击！

乱。

这场面给唐宁的感觉就是一个字，乱！

她以为这是三族之间的恩怨纠纷，可仔细看来，实际情况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谁是谁的敌人，哪族跟哪族有恩怨纠葛，她越发看不懂！

唐宁看向青竹公子，看到的却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过来的轻松神情。

“唐宁姑娘，继续下棋吧。”

“这盘棋不结束，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他知道唐宁想问什么，所以把她想知道的直接说出来。

“对奕结束，你自然就会知道一切。“

对奕结束吗？

一切，要等到对奕结束，才能知道吗？

唐宁望了望棋盘，又看向青竹公子。

目光幽邃，像是在看他，又像是越过他，在看之后某个虚无不存在的对手。

“啪！”

落子。

黑子落下了。

纵使喊杀声冲天，佛号、道语术法斥耳，唐宁完全不受其影响，脑中思绪依旧清晰。

不止思绪情绪，心思也越发灵敏起来。

包括看东西的眼光，也变得更加毒辣！

唇边的笑，在三族众人的厮杀声中，渐渐加深。

唐宁眼中了然的目光，也随着这厮杀声，开始变得明亮起来。

需要对奕结束，才能知道一切吗？

不。

不需要等到对奕结束，她就能知道一切。

她以为众人是因为种族冲突，才会交起手。

可仔细研究，认真看下来，却发现三族众人交手的原因，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是因为三族冲突！

让众人在此交手的原因，不是三族历来已久的种族冲突和利益分配。

从她看到的情况来看，正交手的三族众人，明显分成两个派系。

双方相对立的派系人员不拘一族子弟，而是三族皆有。

所以才会出现玄门弟子攻击玄门弟子，鬼魂攻击鬼魂，兽类精怪攻击兽类精怪的画面。

至于让他们出于对立面，并对此大打出手的原因……

唐宁暂时看不出来。

不过她却能看出，自己每落下一子，或是棋盘上每落下一子，正交手的双方派系的局势，便会立马跟着发生改变

棋盘上的黑子要是处于优势，左边派系久占上风。

要是白子处于优势，则是右边派系占上风。

总而言之，交手两派的局势，与棋盘上的局势，是相同的！

这一发现，让唐宁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因为她已经清楚知道，分立双方派系正交手的三族众人的输赢，不是由他们自己决定，而是由正手谈对弈的自己跟青竹公子决定！

她知道自己下的不是棋，但不知道自己下的，是……

是三族众人！

不只是三族众人！

变了！

萦绕在周遭的景象，忽然变了。

不再置身山林间，此刻他们置身的，是鼓声震天的战场！

盔甲长戟，金戈铁马。

两人一下从山林，摇身来到染血的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