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跟着的文杏眼神又是一黯。

这阵子，清水巷那边天天都有客人，几乎就没断过，大爷忙着应酬那些王孙公子们，忙得脚不沾地，跟大奶奶见面的时间反倒比从前更少了。

这么下去可怎么好？

大爷两口子感情不睦，到头来，苦的还是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前儿，一个小丫头不过因为打的洗脸水略凉了些，就被打了一顿板子，撵到浆洗房做苦役去了。

念头一起，她又不由自主的想起莲杏的悲惨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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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杏比她漂亮，又比她聪明，对大爷和大奶奶忠心耿耿······那样温顺、出挑的女孩子，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更何况是她？

她越想就越觉得不安。

还是赶早给家里的老子娘送个信去，让他们赶紧来求恩典，把自己放出去的好！

放出去配了人，就算日子贫苦些，起码晚上能睡个踏踏实实的好觉，也比在那府里更强些！

文杏暗暗拿定了主意。

*********

一回到清水巷，何鸿阳就吩咐王齐：“去请王莲王公子来。”

这个王莲，原是宝宁侯家的外房亲戚，宝宁侯的独子死了，经王家一众族老们商议，决定从旁支里过继一个儿子给宝宁侯，将来也好承袭爵位，选中的继子就是王莲。

王齐不由得犯了难。

“王家正打御前官司呢，这个时候请王公子过来，万一传出去，只怕是不大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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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满京都里早就传开了，那宝宁侯的亲生儿子王小玉是害花柳病死的，稍微自矜身份些的人家，都不肯再跟王家往来了，大爷却偏偏跟那王莲走得很近。

他冷眼瞧着，怎么看都觉得不妥。

可何鸿阳却冷声道：“你知道什么？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他眼下越是落魄，就越容易被我拉拢。”

就算要拉拢，那也得有本钱啊！

王齐心里如此想，却不敢再跟大爷争辩，只得安排人套车，到宝宁侯家下帖子去了。

*********

何鸿阳两口子走后，老太君叫来了月容，问她：“袁太太已经回去了？”

“是！”月容笑道：“奴婢依着您的吩咐，把大爷的来意跟甄妈妈说了，后来袁太太就上门来再次提亲，太太立刻就应下了。”

等到月容出去以后，老太君不禁笑了起来：“她总算机灵了一回！”

林妈妈笑道：“太太本是个敦厚人，所以总愿意把人往好处想，其实心里并不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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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微微点了点头。

“吩咐下去，就说我精神不济，以后大房再过来请安，不必领到我这儿了。”

那王家是个什么东西？姝儿就算是庶出，也不是那个王家的继子能配得起的！

老大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行事越发的没分晓了，这样不堪的人家，他也好意思跑到自己跟前提！

老太君不由得冷笑。

林妈妈知道主子这是不高兴了，连忙顺着她的话答应下来。

“文家大公子的年纪也不小了，姝儿和他的婚事，宜早不宜迟。”老太君接着道：“你太太和老三媳妇正忙着，等老二媳妇出月子了，我准备让她替姝儿备办嫁妆，你从旁协理。”

她说着，就又想起一桩事来。

“我那库里还有不少积年的老物件，我也记不清都有些什么了，今儿正好闲着没事，你陪我去阁楼里看看，若有用得上的，就给姝儿带了去，总比外头买的强些。”

见老太君有兴致，林妈妈自然不会扫了兴，立刻叫了月容和秋容随身服侍着，主仆四人一边散着步，一边就往阁楼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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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水巷搬回来的东西，眼下都放在府里的库房中，一进里间，只觉得到处耀眼生花，让人简直辨不清南北。

月容等人帮着拣选了大半天，甲字册上的东西才看完了一半。

老太君毕竟上了年纪，也有些乏了，便指了挑出来的那几件：“这岫玉的玉壁和那件玻璃炕屏给姝儿做陪嫁，那套鸡翅木家具也留着，新房的家具也不必现打了，就用这套；那对手镯子给你们太太送去、红珊瑚步摇给老二媳妇，紫玉耳环给老三媳妇。”

守库房的婆子连忙依言在账册上记了一笔，将方才提到的几样东西拿漳绒小盒子装了，呈上来给老太君过目。

都是些经典的样式，什么时候看都不过时。翡翠玉镯通体无暇，晶莹剔透，如一汪春水；红珊瑚明艳生光，步摇上的米粒珠颗颗一般大小，用累丝金线穿了，显得华美而矜贵；紫玉耳环上的玉石是一大一小，大的足有指甲盖大小，坠在下面，呈水滴式样，在灯光的映照下，竟闪烁出猫眼一般的光晕······

林妈妈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这是······”

老太君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原先是没想到，如今既已翻出来了，不拿出来用，还等什么？”

“那您也别只想着旁人了。”林妈妈四下看了看，又捧过一个红漆大盒子来，里面是一套碧玺石的头面：“这个您戴正合适。”

管库房的领班婆子忙凑趣笑道：“林妈妈的眼力可真好，这首饰又大方、又贵气，正合咱们老太君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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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罢了。”老太君呵呵笑道：“我本来也不爱这些金玉东西。只是想着今年不比往年，家里各项用度都裁减了不少，打首饰也要比往年更省简些，虽然没人会抱怨什么，可到底是委屈了媳妇儿们，既如此，就从我这里拿出些东西来补一补，也不为过的。”

底下一众人又是交口称赞起来！有说“老太君圣德怜下”的，也有说“太太奶奶们真是有福气”的，一时间，奉承的话像雪片似的，把整间库房都塞满了。

老太君懒怠听这些，简单吩咐了领头的婆子几句，就径直回屋歇着了。

这里常曦莫名其妙收到了如此名贵的首饰，不由得怔了片刻。

“听说旁人也收到了。”轻红把老太君突然去库房一事跟常曦说了说。

兴许只是一时兴起？

常曦笑着命人收起来：“留着过年时候戴吧。”

正说着话呢，忽又有小丫鬟来报：“永宁侯府来人了。”

原来是常昭给她送东西的，又问她哪天在家，常昭要过来找她说话。

常曦笑着定下了后天的日子，打发了两个婆子回去，转头又派人去跟老太君和邹氏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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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氏刚刚敲定了何姝的婚事，心情大好，一听说常昭要过来，想了想，索性吩咐下去：“在花厅里摆一桌酒，到时候请老太君也出来坐坐，散散闷。”

甄妈妈笑着答应下来。

*********

转眼就到了常昭登门拜访的日子。

几个月不见，常昭的女儿月姐儿已经长大了不少，脖子也能立起来了，圆圆的一张小脸儿，皮肤粉白粉白，像个雪团子似的，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常曦，模样儿可爱极了！

常曦心里登时软得一塌糊涂。

只可惜她的肚子太大了，不能抱孩子，只好一边眼巴巴的看着月姐儿在常昭的怀里拱来拱去，一边笑着问：“二姐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常昭打横抱了月姐儿，笑道：“不过是怕你在家闷得慌，正好这几日得空，便过来看看你。”

她说着，便笑望了常曦一眼：“你们家世子爷在宫里当值，接连立了两次大功，外头不知多少人羡慕呢！亏你倒是好涵养，居然还能保持平常心，难怪从前在家里时，父亲总是当着我们的面儿夸你稳重。”

这话常曦就有些听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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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大功？”

这下可轮到常昭讶异了。

“怎么？世子爷没跟你提过？”

她刚欲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乱响。

明知她这里有客······什么人这么没规矩？

“怎么回事？”常曦淡淡地问了一句。

“奴婢这就出去看看！”

轻红忙撩起帘子出去了。

结果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折了回来。

“奶奶，快换衣裳！”她的脸色带着少有的惶急：“宫里来人宣旨了！太太让您快出去迎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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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出去迎候？

难不成，旨意竟是宣给她的？

常曦面色肃然地站了起来。

常昭忙道：“我这里不用人陪，你快去吧！别担心，世子爷在宫里一切顺遂，想来不会是什么坏消息。”

常曦轻轻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

外间，何栎辉急命人撤去酒宴，摆了香案，邹氏则搀扶着老太君，大开中门跪接旨意。

传旨官是乘马而来，左右还有许多内监随侍跟从，声势浩大，立刻就把厅堂前的那片地方给占满了。

常曦就跪在邹氏的斜后面，一眼就看见了内侍手中贴金轴的圣旨。

她不禁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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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轴柄的质地是有严格规制的，按照接旨官员的品级不同，会做出区别：一品以上的均用玉轴，二品是黑犀牛角轴，三品是贴金轴，四品和五品则用黑牛角轴。

何沐阳的官职是从四品的东宫副都尉，可圣旨的规制却是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