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宏跟恒哥儿还是头一回见面，他受了礼，想了想，把随身的一块玉佩解下来给了恒哥儿。

何姝却是平辈，没有单让她给自己见礼的道理，于是文宏微微侧过身，随即又拱手还了一礼，还大大方方地看了何姝一眼，笑道：“二表妹！”

何姝的脸色微红，但还是小声回了一句：“文表哥。”表现得十分有礼。

老太君看得连连点头。

“花园子里已经摆下了酒宴，栎辉，你领着哥儿几个，陪姑老爷过去入席吧。”老太君吩咐着何栎辉：“我们娘几个就在花厅里吃饭，东边园子里摆了戏，等吃过饭，大家都过去听几出戏，也解解乏闷。”

众人自然无不应允。

文一博的身子不好，便以茶代酒，跟何家父子晏饮。何栎辉觉得没劲，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低头去吃饭，自己也懒怠喝了。

何沐阳眉头微皱，也不便说他什么，只得自己殷勤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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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文一博才发现这位何家世子的眼界非同一般。

也许是为了照顾自己，闲谈的话题都是些风雅之事，京都哪里有好的字画文玩、哪位翰林家的藏书丰富、朝中大臣们的趣闻轶事、乃至于天南海北的风土人情，无论说什么，他都能接的上话，并且言之有物。

何家世子可是跟自家的宏儿一样，靠军功上的位，按说于这些事上应该不大通才是······

文一博的眼中闪过一丝郑重。

在一旁陪饮的何沛阳看着酒桌上谈笑自若、气度不凡的哥哥，脸上浮现出与有荣焉的神色。

这两天，二哥一直拉着他问各家各户的传闻逸事，以及京都各条街上出名的文玩店铺，原来就是为了今天陪文家老爷闲谈的！

看以后二哥还说不说自己无所事事了······

他有些促狭地想着。

二哥这边是早就有所准备，这才能对答如流的，可文家老爷却不同。

无论他们说什么，文家老爷竟然都有所涉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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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的昆山腔唱得极好，尤其是领班的刘圆桂，声调幽雅婉转，唱法细腻舒徐。就像江南人的水磨漆器、水磨米粉一般细腻软糯，故而得了‘水磨腔’的名字。”

“方才三公子提到的川版《元经》，已经是上好的了，只不过宋版的更全些，还多了一段原作者的注解。”

何沛阳直听得眼睛发亮。

“不知文姑父可有宋版的典藏？”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本川版，我也是托了好些朋友才找到的，至于宋版，实在是见所未见······”

文一博笑道：“你若喜欢，只管到我那里去看。”m

何沛阳大喜过望。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文家公子那样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博文广识、谈吐风雅的父亲。

用饭已毕，何家众人陪着文姑父慢慢往花园走去。

路上，何沛阳与文一博言谈极欢，反倒把何鸿阳给晾在了一边。

何鸿阳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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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他们如此投缘，自己就用不着临时抱佛脚了。

下午摆宴、听戏、到园中闲坐赏景、泛舟、下棋······何、文两家着实热闹了一整天，至晚方散。

文宏搀扶着额头微微见汗的父亲，又是心疼，又是奇怪。

父亲身子骨弱，很少参与这些亲戚间的走动，就算去了，也不过是略坐坐就散了，怎么今天兴致却这么高？

他正要开口询问，偏偏母亲已经赶他出来了：“你去看看行李都打点好了没有。明儿就搬到你三舅舅的宅子去，你看着他们些，别落下东西。”

母亲今天也小气起来了······

文宏莫名其妙地出去了。

“这门婚事妥当！”文一博的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是已经累极，可目光却透着几分毅色：“何家世子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姑母听了这话，却面露不虞。

“你们男人家，就只会盯着这些。”她薄怒道：“咱们宏儿要娶的可是那位二小姐，不是她哥哥，家世固然要紧，可更重要的还是要看她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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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妻说的是！”文一博向来不跟妻子争辩，更何况她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于是他笑道：“那孩子怎么样，看家教也可知一二了，何家老太君事事明白，伯爷、太太也都和气亲善，有这样的长辈做样子，那二小姐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话还差不多······

姑母脸色稍霁，转而又担心起丈夫的身体来。

“再过两日，我准备请何家女眷们到帽儿胡同坐坐，你就别出面了，好好休养几天。曦儿说了，那边一应东西都是全的，到时候，请二小姐过来吃顿便饭，在园子里逛逛，我再细看看那孩子。”

“都依你。”

妻子做事向来妥当，文一博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还需尽早跟家里说一声才是！

文、何两家联姻，恰恰是一文一武。虽说这些年，文家已经退了下来，不肯张扬，可也难保宫中愿意看到这样的联合······

家中还需做些筹划，才可确保无虞······

他决定明天一早就送封信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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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文宏这里正看着家里的仆人搬弄箱笼。

他自己正无聊着，不由得细想白天的种种情形，渐渐的也咂摸出些意思来。

难不成，爹娘真是为他相看来了？

何姝那张娟秀温柔的面孔突然在他眼前浮现出来。

她可比自己小了十来岁呢！

他从前根本没往这上面想过，只当是个亲戚家的妹妹······

文宏心里一时热，一时冷的，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

转眼就到了文家请客的日子。

老太君深知文家夫妇的意思，便推说自己身上累乏，只叫邹氏领着常曦、萧合环、何姝几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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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她们要出门逛去，恒哥儿哪里肯依？满心里也要跟着去，只是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闹腾了，只好在老太君面前好言相求。

老太君想了想。

也罢！

“去了要好好听你祖母的话！不许失了礼数。”

恒哥儿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邹氏、何姝和恒哥儿，萧合环和常曦，五个人坐了三架马车，往帽儿胡同去了。

这边早就预备妥当了。

花厅里沏好了今年新下的明前龙井及各色瓜果点心，里间桌上放着两个小木匣子，里头是七巧板、九连环、棋盘等种种孩子们的玩意，还有一架手掌高的机关木头小和尚，一个小小的西洋珐琅八音盒。

恒哥儿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那小和尚的背面有个发条，只消拧动几圈，它便能打出一套拳来，非常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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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哥儿玩得爱不释手。

何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不由得看着恒哥儿摆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好奇。

“太太请上座。”姑母含笑引着她往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了。

邹氏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往那些玩具上瞟了一眼。

旁的也罢了，那机关人偶和八音盒却不是寻常的东西，显然不是临时起意就能买到的。

说不定文家太太早就计划好了要请她们，因此提前就把这些新巧的东西从家里带过来了。

行事这样的周全细致······

邹氏望着眼前笑得风光霁月的文太太，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敬畏之意。

简单吃了些果品，姑母便提出到后花园坐坐：“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尤其是那几株茉莉，虽说比不得伯府上的奇花异卉众多，倒也颇有几分繁盛之态。”

邹氏之前从没来过常家老宅，正想四处看看，因此也欣然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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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前后一共四进，虽不算太大，倒也齐齐整整，更难得的是位置好，闹中取静不说，离宫中也近，进宫上下值确实很方便！

也许是人少的缘故，家里的摆件装饰不算多，可满院子的林木荫荫，花香细细，假山嶙峋，苔痕微绿，倒也别有几番天然生动的意趣。

常家不愧是书礼之家，果然好雅清！

邹氏一步一步走来细赏，只觉得有好几处颇为合心的地方，有时还会忍不住驻足片刻，问上一二句。

“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父亲当年亲自画下的图纸，让花木匠按照方位种植的。”常曦笑着指了指小石亭子前的一簇怪石兰草：“尤其是这一处，当时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这样天然的石头，从东边看，像是两只狮子并排蹲坐着，看着面前的兰花，从北边看，却又像是一架掌着帆的小船。”

“哦？”邹氏依言看过去，果然有六七分相像。

“亲家老爷的心思别致。”她笑着夸赞了几句。

众人就在小石亭子里坐定了。

此处正是园子正中，远远的，果然有一大片的茉莉花丛，花朵夹在碧绿的叶子中，洁白得像点点细雪，清风一吹，便送来一阵阵清怡动人的香气。

邹氏低头喝了两口碧绿的茶汤，再抬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凡心顿消，遍体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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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得浮生半日闲······

难怪之前，儿媳妇在娘家一住就是大半个月。这么舒心的小宅院，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舍不得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