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卿伯府的迎亲礼仪会更复杂一些，五奶奶生怕她们不清楚流程，到时候闹出什么笑话来，因此问得格外仔细。

常曦前世嫁过一次国公府了，对这套流程比较熟悉，因此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嬷嬷介绍得很详尽，转眼就到了中午，赵全忽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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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叫我回来取些东西。”他进了常子卫的书房，抱出几个长条的匣子来，匆匆出去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众人都没有理论。

吃完午饭，五奶奶就催着常曦回屋跟丫鬟们做针线：“伯府的亲戚肯定不少，你还是多做些东西，好预备着各处送人。”

这段日子，常曦不是抄书就是做针线，低头低得脖子都酸了。

她忙笑道：“各样的小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自己绣了一些，丫鬟们模仿着我的针脚又绣了不少，怎么着也够了。”

五奶奶闻言很不赞同：“你小心被人看出来，到时候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你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常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宣平伯府的亲戚其实并不算多，只有三五房是有血亲的，其余人家不过是平时有些交情的，那些人可不会盯着自己送去的东西研究个没完。

事实上，有些人家更是直接从外头买回现成的绣品，充作是新娘子做的，好进献给旁支的长辈们，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罢了。

五奶奶见她不上心，还想再劝几句，里屋的孩子们已经午睡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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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都跑到五奶奶跟前腻歪了一阵，又到了常曦身边，缠着她给讲故事。

常曦故意歪着头问她们：“上回咱们讲到哪里了？我有些不记得了。”

钧哥儿“蹬蹬蹬”的跑进了屋里，不大会儿就拿出来一本带画儿的大本子过来。

“昨天孟母，今天称象。”钧哥儿踮着脚，用力地把本子递到了常曦的眼前，眼巴巴地看着她，憨态可掬的小模样儿惹得屋里的人纷纷笑了起来。

常曦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拉着常暄坐在旁面的小凳子上，又把钧哥儿抱着坐在自己腿上，打开书页翻到了上次讲到的部分。

“这里，这里！”钧哥儿提醒着常曦。

“曹操问着众人：‘这只大象这么大，你们哪个有办法称它一称?’······”她绘声绘色地讲着。

两个孩子都把头凑到了书本旁边，听得非常认真。刚才的话题很自然的被岔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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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共有三子，何沐阳是嫡长，按照常理来说，过了十四岁就应该请封世子的，可宣平伯爷却迟迟没有上表请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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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时凑不够银子，常曦的嫁妆前后共用了八千多两银子，除了新买的几处田庄，两个宅院、衣料首饰以外，还有一大箱子的珍贵藏书。

五奶奶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用一百二十八抬。

“何家二公子毕竟是嫡长子，你的嫁妆就算比何大奶奶多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常曦对这样的安排并没有异议。

就算自己愿意示弱，硬把嫁妆塞进六十四抬里去，何大奶奶也未必会领情，反而还弱了何沐阳的声势，与其如此，还不如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类似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别人就是想挑理也挑不出来。

“第一抬还是用金玉如意，第二抬是······”五奶奶正忙着进行最后一遍的清点。

常曦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她总不能自己跑去清点自己的嫁妆吧！于是她由半夏扶着回了自己屋里。

站在小院门口，她有片刻的恍惚。

院子东边的枇杷树已经长得亭亭如盖了，西边是一小片花圃，种着蔷薇、百合、半枝莲等各样花卉，以前她常常从院子里挑花朵来制香，后来家中遭事，她就把自己院里连同后花园中的花都收着出去卖了钱，倒也贴补了一些家用。

屋里是一色的红木家具，她曾按照自己的习惯做了个比寻常炕桌更宽的正方形桌子，摆上了一个小香炉，平时她就在这里写字看书，时间一过就是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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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终于要离开了吗？

她抚摸着光洁发亮的炕桌桌角，心中百感交集。

玉露捧着一个大红漆托盘，喜滋滋地进来了，看见常曦正站在那里出神，她连忙放慢了脚步。

“小姐。”她轻声问道：“喜服已经改好了，您要不要试一试？”

常曦回过神来，眼中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从容：“拿过来我看看吧。”

正红色的妆花褙子上绣着繁复华丽的牡丹团花，衣裳下摆接着一圈二指宽的滚边，用极细的金丝线绣着鸳鸯石榴暗纹，在日光下隐隐生光；底下是同色的十二幅垂珠暗纹湘裙，里头是白绢衫和红色绫裤。头上是全副的金珠凤冠和方头巾，另有鸳鸯佩、赤金锁等等配饰，让人目不暇接。

这就是常规的伯府嫁衣仪制了。

常曦穿上试了试，对着镜子前后看了看，觉得各处都很合身，就脱了下来，看着已经呆住了的半夏和骊珠笑道：“你们还没看够不成？快些帮我收起来，就放在里屋好了。”

二人闻言连忙上前来收拾衣裳首饰。

杨姨娘身边的丫鬟李花忽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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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请您去正屋一趟。”

这个时候？

常曦看了一眼已经窗外已经发黑的天色，忙道：“你再去回一声，说我就来。”

她套上一件家常衣裳就来到了正屋。

杨姨娘已经不在了，只有常子卫一个人独坐在外厅的太师椅上，他穿着件半旧的浅灰色直缀，背景的一片喜庆的大红色，反而衬得他的身形越发苍瘦。

常曦的心头蓦地一酸。

“来啦。”常子卫听见脚步响，睁开眼招呼她过去坐下。

常曦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坐到了父亲下首的椅子上，笑问：“您唤我来做什么？”

常子卫拿了个扁方的小匣子出来，递给常曦。

匣子轻飘飘的，常曦打开一瞧，只见是一沓子银票，有十两的，也有一百两、二百两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只怕有不下一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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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心里一凛。

这恐怕是家里最后的一大笔银子了吧。

“五哥还要读书，钧哥儿还小，杨姨娘更是刚怀了身孕，新知府到任，衙门里也少不了要打点，到处要用银子，您还是拿回去吧，我是不会收的！”常曦的态度很坚决。

常子卫笑道：“家里还有钱用，用不着你操心，当初你姊妹们都是一万两的嫁妆，没有单单短了你的道理。”

常曦是一个字也不信。

“我的陪嫁已经是姐妹们里最丰厚的了，难道您忘了那一整箱子的书籍不成？还有姑父姑母给的铺子······”

“那些又不能直接当钱用，这些银票你就拿着做个压箱线，伯府的手面大，你也不能太小气了，叫人轻瞧了咱们常家。”

常曦起身行礼就要走。

看着女儿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常子卫忙呵斥她：“你越发反了！这还没出门呢，我就管不了你了不成？还不快回来坐着。”

自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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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哭笑不得。

“实话对你说了吧！”常子卫捻须微笑道：“家里日用的银子我分文没动，不信你可以去问你嫂子，这些银子是从哪来的，你也不必多问。等你去了京都，我打算另换个小点的宅子，家里人少，屋子都空了一大半，浪费不说，还要安排人打扫······”话到最后，语气中已带着几分唏嘘。

看着父亲斑白的头发，常曦突然明白了他的用心。

做父母的，总是会担心儿女离开家过得不好，不管自己缺不缺这笔钱，只要肯收下，父亲就会多一重心安。

于是她故意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眯眯地把匣子拿夺过来揣在了怀里：“原来这都是您的体己银子，怎么不早说？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可不会往外推的！”

“你这孩子！”常子卫不禁摇头失笑，又板了脸严肃道：“你回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常曦笑着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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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房的只带四房，会不会少了些？”五奶奶犹豫着。

二人正在一起商量着陪嫁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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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笑道：“我觉得够了，身边服侍的人也是贵精不贵多，何三奶奶也只带了四房过去，我跟她一样，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五奶奶想了想，道：“也好，免得夹带了些不省心的人过去，你还要再费心思打发，还不如清清静静的，倒也省了是非。”

说得正热闹呢，忽有小丫鬟进来报：“赵大奶奶来了，现在正在花厅里坐着喝茶呢。”

五奶奶微怔，随即携了常曦的手：“跟我一起去打个招呼吧。”

赵大奶奶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薄披风，戴着金包玉的簪子，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姐姐的气色见好了！”五奶奶笑着寒暄：“前儿你送来的樱桃煎味道极好，家里的孩子们喜欢得不得了呢。”

“你怎么不早说，我那里还有呢。”赵大奶奶笑道：“回头我在让人给你送来。”

二人说了几句闲话，话题就渐渐地转到常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