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福长公主的府邸在城东，一到家，瑞敏郡主就换了身松散的常服。

“累了吗？”周知洵关切地问她。

瑞敏郡主摇了摇头，接过桑菊饮来喝了一大口，笑道：“今天的汤味道不错，还不快给郡马也盛一碗！”

仕女连忙领命要去，周知洵却笑着制止了她。

“我不爱喝桑菊饮，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书房温书了。”

瑞敏郡主起身到门口，目送着他出去。

一回屋，她的脸就垮了下来。

“你们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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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剩下了从小把她奶大的乳娘。

“您这是怎么了？”乳娘把她手里的官窑粉彩小碗接了过去。

“我总觉得常家那两个姑娘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盘膝坐在了炕上。

乳娘忙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听说那常家在京都也呆过好几年的，就这么一丁点地方，在谁家见过一面两面的也很正常。”

瑞敏郡主低下头，没再说话。

乳娘见状，就拿出了针线来，准备在门口坐着绣几针，却又被郡主叫住。

“找个人悄悄去书房，看看郡马现在在做什么！”

乳娘听着就吓了一大跳。

“您到底怎么了？”她小心地劝道：“郡马对您一向爱重，他都说了是去读书，这还能有假？”

“你就别管了，快派人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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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娘只得叫了个机灵的丫鬟过来，嘱咐了几句。

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

“我让燕儿去书房给郡马送衣裳，她故意没有敲门，一进屋就看见郡马坐在椅子上，正拿着一本书在发呆，桌上也都摊着大大小小的书本。”

“哦？”郡主的目光闪了闪：“他拿的是本什么书？”

乳娘小心地回答：“燕儿不识字，只知道书名是三个字。”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间书房是长公主特意建造，专门用来给郡马读书的，里面只有那些科举制艺之类的书籍，连一本杂书也没有，当日您还去看过的，怎么忘了？”

外面的天色还亮着，屋里没有人打扇，渐渐闷热了起来，映着窗外透进来的热辣辣的阳光，让人觉得有些烦躁。

瑞敏郡主沉吟道：“我总觉得今天他的态度有些古怪。”

乳娘听着就眼皮一跳，忙笑道：“老奴没看出有什么奇怪的，郡马平时待人也是那样······”

瑞敏郡主马上道：“就是因为跟平时一样，所以才奇怪！”

乳娘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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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啊，常家五爷与郡马的关系那么好，还在危难时拉过他一把，如今见到常家的人，他于情于理都该表现得热络一些才是，怎么反倒摆出一副客气的样子？除非······”

她的眉头微微一挑：“去查！看看除了常家五爷的关系以外，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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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成福公主府不远处的毅国公府中，何沛阳正和几位年纪相仿的少年喝酒斗牌。

“听说你前阵子去了三柳街的轻红亭？”一位身穿大红缂丝箭袖的少年冲着旁边的紫衣少年挤了挤眼睛。

那紫衣少年名叫王小钰，闻言不由得涨红了脸：“何茂，你胡说些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进去过了？莫名其妙！”

“嘁！装什么生瓜蛋子？”何茂从后面捏着他的脖子大笑起来：“别以为你在外头养小戏子的事儿我们不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倒叫我看不上！”

邻桌的萧平章和张棋两个正在猜枚行令，闻言不由得笑道：“就你的耳报神灵通！后边儿还有长辈们在呢，你就在这里乱嚷，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小心你父亲回家揭你的皮！”

“王小钰去喝花酒，我父亲揭我的皮干什么？”何茂理直气壮。

那边王小钰被他揪得后脖子生疼，红着脸道：“谁喝花酒了？我明明是去那边儿的古香集淘澄字画，不信你们问何老三，他能给我作证！”他说着，就拿眼睛盯着何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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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沛阳正低头琢磨着自己的牌面，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才茫然地抬起头：“我能作什么证？”

众人呆怔了片刻，随即哄堂大笑。

“这下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何茂笑得直捶桌子，震得满桌的杯盘碗盏叮咣乱响。

这一堆人里，要数萧平章最为年长，他怕何茂嘴上没把门的，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臊着王小玉，连忙出来打圆场：“你们也闹得太不像了，小心里头听见。”

众人多少都还有些顾忌，闻言都稍稍收敛了几分。

“对了，今天何老大跟何老二怎么没来？”有人问道。

何沛阳也不知道，只好含糊说道：“他们都有事。”

“算了吧！人家可瞧不上咱们。”王小玉已经从何茂的手中挣脱出去，两杯酒下肚，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也不知道他口中说的这个“人家”到底指的是谁。

何茂闻言，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拍着王小玉的肩膀道：“这是你今天说的第一句实话！”

外面街上的歌舞声响起了，隔着重重庭院，只能隐约听到一点儿声音，有几个人想出去看看，就过来要拉他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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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没看过的热闹？我可懒得动，你们去吧。”何茂一扬脖子，也喝了一盅酒，又继续说起刚才的话题。

“要我说，就是他自己心里有鬼，看见谁都以为别人在背地里编排他的身份，所以才不愿意跟咱们往来。其实有谁在乎呢？看看人家刘家的小六子，一样是庶出，他怎么就跟咱们玩得好？谁还敢嫌弃他不成？”

“够了！”萧平章厉声喝止道：“你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去回了何老伯父，让他马上把你拎回家去！”

他严厉的态度，让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此时何茂的酒劲儿已经上脸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边的小厮们拉住了。

“爷，您喝多了！小的们扶您出去透透风。”小厮跟众人赔着笑道歉，把何茂半哄半劝的带出去了。

萧平章的脸气得通红，重重地坐回原位。

几个相好的都赶上来劝他：“那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你难道还不知道？快别动气了，今儿大好的日子，多不吉利。”

好不容易等萧平章消了气，众人又赶着劝慰何沛阳：“他今天喝多了，就多说了几句，不是有心的，你也别往心里去，明儿我们让他给你赔不是。”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劳师动众的。”何沛阳笑得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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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虽如此，心里到底有些不自在，吃过了午席，他就借口头疼，跟众人告了辞。

丈夫不舒服，萧合环自然也得跟着。于是两人同坐了一辆马车，一路无话的回到宣平伯府。

不同于毅国公府的奢靡热闹，自己家里虽然也挂了彩锻锦灯，可到处都静悄悄的，二门的婆子连忙上来放脚凳，动作十分麻利。

路过父亲的书房，只见门窗都紧闭着，一干服侍的人都远远的立在外头，气氛显得很严肃。

“二哥还没有出来吗？”何沛阳讶异。

来迎接他们的人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说是二爷有要紧事跟伯爷商量，伯爷一早吩咐了，谁都不让靠近书房。”

“我大哥呢？”

“说是大奶奶的娘家有事，大爷和大奶奶一大早就过去了。”

何沛阳想了想，没有去跟父亲请安，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屋里。

萧合环派人给他端了碗解酒汤，转身就去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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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正好，临窗的屋里，陆氏正坐在美人榻上，和两个妈妈一起做着绣活儿。

陆氏已经年过四旬，头上却连一根白发也没有，她的神情静谧，头微微低着，露出白皙的后颈，她的通身没有珠饰，只在鬓角戴了一朵粉白的杜鹃花，离远了乍看之下，竟像是二十多岁。

萧合环的脚步微滞，过了片刻才踏进屋里，笑着给陆氏请了安：“娘这里真安静，我都有些不敢打扰了。”

两个妈妈连忙起身行礼，陆氏看见她来，嘴角绽开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你们回来的倒早，我原想着那府里热闹，你们年轻人哪有不爱的？自然是要呆到晚上才肯回来了。”

萧合环坐在了陆氏的下首。“三爷有些不舒服，我们就先回来了。”

“老三怎么样？”一听说儿子有恙，她连忙放下了手上的针线，仔细询问情况。

“风地里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沉，没什么大事！”萧合环笑道：“要不然，我怎么敢留他在屋里，自己跑过来给您请安？”

陆氏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还是先回去照顾他吧，晚上我也过去看看他。”又问：“可煮了酸汤给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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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安排好了，三爷现在应该已经睡着了，我此刻回去，反倒打搅他休息。”萧合环坐在那里没有动。

刚才陪着陆氏做针线的两个妈妈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互相看了一眼，都悄悄退了出去。

萧合环就状若无意地问起书房里的事。

“听说父子俩说了整整一个上午······”她面露担忧：“也不知道二叔吃了午饭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