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妻子又派人去请，可他正在准备秋季的工作方略，实在不得闲儿，任凭胡妈妈等人如何苦求，他硬是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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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到底有些心虚，就问服侍的丫鬟，太太昨晚都干什么了，结果就听小丫鬟说，太太昨天直哭了一整夜······

像这样美人儿落泪的时候，他本应过去解释安慰一番的······可不知怎么，他心底就是提不起精神来。胡乱吃了两碗粥，服侍的众人就都退了下去，他看了看自己冷冷清清的书房，不由得心灰了大半。

索性一发狠，来了杨姨娘的住处，看看她都在干些什么。

结果刚一进门，就看见杨姨娘半躺在门口的醉翁椅上。她穿着件蜜合色的柔软纱衫，裙子下半露出一道窄窄的金莲，上面套着雪白的绫布袜，手里正拿着个小绣绷，往上面绣着花，看那样子，像是个小孩子的肚兜。

看着眼前这幅岁月静好的模样，他的心头一暖。

他知道，那一定是给晖儿媳妇做的。

儿媳妇诊出了喜脉。

一想到自己明年就要抱孙子了，他的目光就变得愈发柔和。

“给我看看。”他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杨姨娘乍一见他来了，倒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问他可吃了饭不曾，听他说吃过了，又连忙吩咐下人去端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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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子卫就顺势坐在杨姨娘刚刚躺过的椅子上，椅背上还留着她淡淡的体温，让常子卫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过了不知多久，他觉得眼睛有些酸。就放下书本闭目养神，杨姨娘趁机柔声劝道：“天气太热了，您要不要回书房歇一歇？听说大爷和四爷特意从京都带了藤编的春凳给您，消暑是最好的了。”

常子卫却睁开眼，又让杨姨娘搬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她一些闲话，闻着她身上淡淡的百合香气味，终于缓缓的睡着了。

杨姨娘只得把自己的一床绢被给他搭在身上，又走出屋门，低声吩咐守在门口的大丫鬟：“去正屋悄悄打听打听，看太太在干什么？”

丫鬟答应着去了，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就折了回来：“说是太太昨晚睡得不好，在屋里歇着，吩咐了谁来都不见！”

杨姨娘低下头沉吟不语。

丫鬟看了里屋一眼，眼神中是难以掩饰的兴奋：“恭喜姨娘，老爷肯到咱们屋里来坐坐，这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你知道什么？”杨姨娘有些无奈：“老爷分明是和太太置气了，才躲到我这儿来的。我夹在中间，只怕是两头不讨好也说不定！”

丫鬟的目光中露出了困惑。

老爷和太太置气，这对姨娘来说不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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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姨娘没有察觉丫鬟的异样，她心里突然浮现出昔日进门前，娘亲病入膏肓时特意把她叫去，和她说过的话。

“你是年轻，可以后还会有比你更年轻的人进去。你要记住，以后你的主子不是你家老爷，而是你们太太！只有把太太服侍高兴了，你在那个家里才有立足之地，否则一旦惹了她不痛快，难道你那老爷会为了一个妾室，跟正房嫡妻翻脸么？千万不要因着一时容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小心秋后算账······”

这话一直留在了她的心里。

后来果然就应了母亲的话，第二位进门的太太比她还小一岁不说，性格也温柔，颇得老爷爱重，如今这位新太太更是年轻美貌，远远强过她。要不是她时刻记着娘亲的话，收敛锋芒，小意服侍，只怕以新太太的脾性，她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此时她只好摆摆手，让丫鬟下去了：“你叫人留意着，等太太那边醒了，立刻来回我。”丫鬟只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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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常曦总觉得身上发懒，睡多久都不够。

半夏瞧见她的样子，抿嘴笑了起来：“小姐可真是沉得住气！”

要给她们姐妹定亲的事，常曦早已经听说了。

她也觉得袁家更合适自己。而且，那位杨家公子正是常晗前世的夫婿，她的五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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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常晗嫁过去后，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可杨公子对常晗极好，每次常晗闹脾气跑出来，杨公子都不远千里的找她回去，有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丈夫包容、照顾着，虽然谈不上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倒也安逸闲适。

前世常曦也不止一次的嫉妒过她。

不过这一世，常曦的想法早已改变。

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任由常晗欺负的傻丫头了，也许是常晗在家里没有了出气筒的缘故，她的脾气也越来越暴戾，虽然自己拿着那条裙子作为把柄，暂时镇住了她，可也难保以后不会再生事。

因此常曦只希望常晗能够赶紧出嫁，有个疼她的丈夫，也许有些怨气就能渐渐的平复了。

至于她看好袁家的原因，也不为别的，只是听说那袁公子性情温和、待人友善，且袁家祖上也是大族，虽然如今没落了，可家教总不会错，有一个知礼守循又宽和的丈夫，想来不会对自己干预得太多。

要是像杨公子那样，一天到晚的粘着自己······常曦想想就觉得没劲。

况且，袁家夫人身子弱，家里没个主持中馈的人。常曦过去了，虽说不免劳累些，可好歹万事能自己做主，她孝顺公婆，尊敬丈夫，日子会过得舒心很多。

可是，以孙氏的为人，只怕她越想嫁进袁家，孙氏就越要把这事给搅黄！

于是常曦索性透出风去，把袁家家境清贫，家中人丁凋敝等事重重提了提；另一边又写信给姑母，请姑母帮忙去袁家的老家嘉定，查一查他们家的底细，看看媒人说的情况到底是不是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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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文家曾有人在嘉定求学，一定有熟人可以托付去办。

果然，常元春一接到信就十分上心，派遣身边最得力的人亲自去查访。

此时文姑父的病已经大有改善，他也看了常曦的来信，想了想，道：“宏儿在嘉定也有几个朋友，都是些年轻公子，不如也让他帮着问问。”

常元春笑了：“宏儿那毛躁的性子，哪里做得来这些事？还是我自己去办稳妥一些。”说着，她又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曦儿嫁去这么一户平常人家，真是明珠暗投了！

想到自己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子，常元春的脸上就微现恼意。

若是曦儿能嫁到她家该有多好。

这么想着，常元春索性也写了一封长信寄给儿子，把常曦议亲的事也跟他说了。让他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些什么，以后也好长个教训。

四百里加急的快马下，信件很快到了文宏的手里，他草草通读了一遍，忍不住大笑起来：“这次回去，可要好好给她们道喜了！”

至于常元春预想的遗憾和后悔？他连半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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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露着阳光灿烂的笑脸，出操、练兵、受训······柳如云一度怀疑他是被累傻了，忍不住暗戳戳的相问，文宏想着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把家里有妹妹议亲的事跟他说了。

消息自然很快又传到何沐阳的耳朵里。

他长久的出着神，连桌案上的灯烛即将燃尽也没有察觉。

那个还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竟然已经要议亲了？

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弥散开来，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表情竟罕见的透出一丝踌躇。

他总觉得常六小姐年纪还很小，不该这么早就议亲的！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站起身，从身后的墙上摘下那把根本没法使用的崭新的拓木弓来，轻轻抚摸起来，一语不发。

良久，外间才传来杜安小心翼翼的声音：“二爷，已经子时二刻了。”

何沐阳回过神来，小心地将弓放回原位，又走到盆架前捧了几把凉水洗脸。再抬起头时，脸上再也没有了犹豫，只剩下一片沉静和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