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风嚣
作者:常入清静 | 分类:武侠 | 字数:31.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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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浩然往事
流淌着的云,飘扬着的雪。
那是浩然宗最冷的一天,也是陈殇来到的一天。
只有飘摇的一卷残袍裹着这样一个婴童,便再无他物相伴。
他被孤零零地遗弃在了山门之前,从此便再也没有人来浩然宗找他,只是给陈殇留下了一个姓名、一把名为“折霜”的长剑与一节名为《九殇剑典》的竹简,甚至不曾给这个方才出生没有多久的孩子以用来称呼的字。
于冰天雪地的山上,他直至哭不动了才被浩然宗的人发现,之后连着发了几天高烧,几乎丢掉性命。
是谁那样狠心,要将自己的孩子丢弃在荒山之中呢?
孟轲心中万分不可理喻,最终在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孩子受苦之间做出了抉择,陈殇也自此进入了浩然宗,成为了孟轲唯一的嫡传弟子,自此尽心尽力地抚养了陈殇十五年,替这个孩子取了字,名作清怀。
清怀,心澈如清水,品性若清风;不论世上尘与土,唯有一怀清风来。
期间孟轲虽说一直忙于处理宗门事物,却也不曾减少对陈殇的陪伴,十多年不仅为宗门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还一直腾出精力在找陈殇的父母双亲,坚持着要去痛斥这样的父母,当面替陈殇将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倾诉出去。
再让陈殇自己选择,是留在浩然宗,还是回他的父母那里。
……
于是乎,在不断的操劳之间,短短这十多年,原本年轻的孟轲,头发也渐渐有了白丝。
时光荏苒,他见证了陈殇的成长,从一个小小的婴孩,到了临风的少年,再到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浩然宗少掌门……陈殇的每一次成长他都无言地记在心里,或是为此感慨,或是因此而欢欣,也渐渐将余下不多的精力放在了这个爱徒身上。
那时陈殇的眼里充斥着一番难以消除的恨意,也被孟轲静静地看在眼里,却怎么也无法责怪陈殇。
这个孩子恨着自己的亲生父母,恨着那个将自己遗弃在浩然宗上的人,恨着抛弃自己的那个人,这原来便不是陈殇的错。
可是恨意是很难消解的,那样多的委曲,都是因此而生,又怎么能够正气凛然地劝告陈殇放弃这样的恨?相比于陈殇日后是否能够成为浩然宗的栋梁,孟轲更想要这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好好活着,更希望着这个孩子不要沉沦于过去,不要放弃一颗纯粹的心,作为一个师傅,也因顾虑太多,他无法再给陈殇更多劝告。
或许是因身世的原因,陈殇太害怕自己再度失去,每每噩梦都预兆着自己赶不上浩然宗,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无能,更加无法接受这亮光的消弭,他不仅仅想要被浩然宗所接受,还一定要在浩然宗内成为最亮的光,以证明自己的用。
孟轲便在一侧引导,让陈殇的注意不再停留于自己的过去;仇恨的火苗,或许很早之前便在陈殇的心里种下了,却是孟轲亲手替陈殇熄灭的,他替陈殇立起了风骨,更教会了陈殇以不被动摇的意志向前,直到有一天心中的目标成就。
他是陈殇的师傅,但在陈殇面前却更像是一个操劳的父亲,陈殇骨子里那一股恨,也在关怀之中成了对他和浩然宗的依赖。
浩然宗,从此成了陈殇命中唯一的光。
作为陈殇的引路人,孟轲一直以最严厉而最关切的教导让陈殇抬起头来好好活着,而陈殇也一直如此,不曾变过。没有家的人,若是在师门之中不锻炼出进入尘世的能力,那孟轲决计不会放过陈殇,也决计不会放过自己;他心中已然隐将陈殇当作了自己的接班人去培养,即便陈殇日后或许不会选择继续在浩然宗内停留。
五年,成为浩然宗基本功最扎实的弟子;十年,成为浩然宗内剑招造诣最高的弟子;十五年,成为了浩然宗历代以来最杰出的少掌门。陈殇不曾停下过前进的步伐,他渴望这样一个养育自己的宗门能够发扬光大,孟轲教了他为人的正道,他十五年来也不曾违悖。
浩然宗,浩然宗,浩然宗上的清规戒律何其严格,即便是当选掌门的孟轲、浩然宗其他存世的好手,他们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在无人时,没有违悖半分的律例,但陈殇却做到了,甚至十五年来,也不曾如其他师兄弟一般碰过哪怕一滴酒。
琴棋书画、礼乐射御书数,乃至剑法武功,陈殇上下无不出自孟轲亲自指导,有没有父母在此刻的他心中已然不重要,陈殇的归宿也就此在十五年里成了浩然宗的山门,孟轲的严格也渐渐消弭在了欣慰之中。
但天意不遂人心,那几年辗转终于还是让孟轲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因那一卷残袍,孟轲几乎走遍了全国所有地方,靠着自己的一柄剑与震古烁今的浩然剑法,在江湖、庙堂之间闯荡来回,在偶然发现这残袍与前朝留下的苍卫制服一致时,他便开始着力探索这背后牵扯前朝的未知,宁愿以自己性命愈陷愈深,也一定要替陈殇将身后的尘霾了结,给陈殇的未来用上自己的性命铺路。
原来以为是个民间难以养活孩子的苦命人,但线索却都缠绕向了一个地方……
经一番血烟,孟轲寻到了些踪迹,却还是难以置信,那残袍是太师曾经穿戴过的,也可见得陈殇的身世决计不会如此简单,前朝末代皇后似是有身孕,约莫十月时遭遇政变,更是正巧能与陈殇来到浩然宗的时间对上……
自己也是在那时知晓锦衣卫一层层逼近的,还有太师部下的苍卫,他们如狼似虎,袭来陈殇身上。
第一次动手那夜,孟轲一袭白袍上尽沾染满了血迹,长剑之上神威凛凛,似仙人、似道法,斩杀锦衣卫、苍卫共四十七人,强行以自己重伤的代价将上浩然宗的苍卫与锦衣卫清除;锦衣卫至高无上的指挥使、南北两位镇抚使与一位指挥同知,在那个雪夜里倒在了浩然宗的山门上。
而苍卫试探的精锐也没有留下来一个活口,和锦衣卫所有上山的人葬在了一起,由死人永远保守住了这一个秘密。
孟轲经此一役,付出了极大代价,恐怕也再活不了十年时间,他时日无多,但迷惘的人生之中却隐隐知道要做些甚么了。
此后,孟轲走访龙虎书院、遍地道门门派、上下山以重伤之躯诛邪,人情博了一地,又在陈殇方才十五岁那年安排少掌门,势必让陈殇能够在浩然宗内安全度过一生,他自己便将陈殇身后的事带入棺材之中,那追溯注定是一条不归路,是陈殇不能走的路。
可惜人终究没有算过天,孟轲知道有甚么会发生,但还是在来临之前晚了一步,近百江湖门派不知何处得来消息,或借着污蔑、或只是因为贪婪,但都算准了孟轲内伤发作那一天拥上了浩然宗的山门去,虽孟轲知其中蹊跷,却还是将一切全断在了心里,将陈殇逐下了浩然宗的山门,先前几年将剑穗寄去,便是要让老友方和看住陈殇,不让陈殇为自己报仇,更加不让他探寻自己的身世。
作为一个掌门人,他在陈殇方面的处理很是懦弱,但他还是在内伤时以强大秘术,用一炷香的命限,杀光了整座山的来敌。
这也是陈殇起初下山时没人敢追的原因,孟轲与浩然宗上下以死的代价,使近百个江湖门派铩羽而归,拦腰劈断了这些门派的生机气数,若非锦衣卫相扶持,恐怕陈殇也不会有那三个月的落魄。
孟轲的确有自己的私心,但这私心却并不是为了自己。
一朝山门破落,天地从那时在陈殇眼里失去了颜色。
再后来,便是眼下这些发生的事了。
孟轲的所有愿望,包括陈殇的好好活着,恐怕没有一件能够完成。
但他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