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师既把小师妹视如骨肉，那么小师妹就是我们的手足。”

“上一个为着个人的利益，而意图冒犯小师妹的狂徒，已与被逐出门墙无异。”

“在我个人而言，不希望门中再出另一个许千柏。”

“否则，我必拔剑斩之。诸位明白了吗？”

他口中虽称诸位，视线却始终没自表现得异样沉默的乔千阳脸上离开过。

而乔千阳也毫不顾忌地与他回视：

“这是当然之事。”

“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是为着小师妹这命定的传人能够顺利长成，而被培养成她的护道人的。”

“相信三师弟你也很清楚……”

“若是小师妹不在人世了，座师把我们留在门中又有什么用呢？”

……

真传们间的酒会，在一股极其怪异的气氛中落幕了。

沈虚语破天荒地主动挽起了洛千弈的臂膀，抢在众人前头离开酒厅。

“你陪我一同去找座师。”

洛千弈眼神一动：“你是怕……”

沈虚语说道：“假若你自回住处，我至少得到子时才能回来。”

“单打独斗，你绝不会怕了任何人。”

“你我联手共斗，更是天下无双。”

“但若你一人对上剑主和养剑女间的联合围攻，却是九死一生。”

“这事儿用不着我提醒，你也应该明白吧？”

洛千弈点头，微微一笑道：

“你与座师说体己话时，我在门外守着就是。”

“不过，你真觉得老二会对我出手？”

“她这些年虽然行踪不定，再次露面便即修为大进，令人感到很可疑。”

“不过她素来心高气傲，绝不会容许朱千燕与她联手杀人，更别提是对付身为同门的我了。”

沈虚语静静说道：

“在足够的利益跟前，连山中的猛虎也会放下骄傲，奋身去扑杀一头受伤的雄鹿。”

“千弈，你觉得以乔千阳的资质，何时能步入地阶？”

洛千弈说道：“早在数年之前，便应该……”

他忽然止了话声，望向沈虚语：

“你的意思是，她一直在刻意抑压境界？”

沈虚语摇头道：“你也说过了，以她的傲气怎会如此？”

“她事事争强好胜，若被你或是许千柏赶先成就了地阶，必然怒不可遏。”

“宁可炼出的金丹略有瑕疵，也是要抢在你两人之先的破境的。”

她又问道：

“那么你觉得，朱千燕的资质，比起乔千阳又相差多远？”

这一句话把话点透了，洛千弈总算明白过来：

“是了，朱千燕资质与她相差太远，此刻才刚刚踏入玄阶巅峰不久。”

“而且她性情浮躁，底子打得不好。”

“要是老二借着破境地阶，强行拉着她提升境界。”

“朱千燕的肉身必然承受不住，在升境一刻便会破体而亡。”

“但事至此刻，老二已经没了撤换养剑女的余地。”

“且以她的傲气，也决不会承认当初眼光不好，未能识人。”

沈虚语点头，续问道：

“我再问你一件事，咱们剑坊之中，可曾藏有服用后即可使玄阶巅峰修士根基瞬间坚实的灵丹？”

这回洛千弈倒是不必多想，已摇头道：

“就算从前有过，也定然早被座师扔干净了。”

“她一定会说这些丹药全是拔苗助长之物，会大大影响日后成就金丹的品质云云，连卖出去也不屑卖的。”

沈虚语说道：

“但若要朱千燕静修两三年，打好根基，乔千阳突破地阶的进度便必然落后于我们。”

“此时此刻，如果有人提出肯向她提供坚实根基的秘药，能教朱千燕不致拖她后腿。”

“我可想不出，她有什么拒绝的可能。”

洛千弈默然不语。

感知之中，乔千阳的目光就如正透穿百丈风雪如剑射来。

使得一阵震颤，自他的脊柱深处缓缓升起。

“……我还是跟着你进门拜候座师吧。”

“……好吧。”

……

观剑台顶层，剑坊坊主书房。

剑坊坊主白时寒自白虚月受伤被送回来后，便未在草芦中过夜。

而是重新回到了年少时亲手设计，极尽奢华的书房兼寝室留宿。

混乱的心会污染剑，同样也会污染剑芦。

至少在这一刻，她绝不愿在可能失去白虚月的同时，连自己视为生命的事物也失去。

床前香炉烟雾笼罩，将炉上香酒温得熟透。

白时寒缓缓伸出柔腻似玉的臂膀，将酒递至嘴边细细啜饮着，脸色醉红如桃花。

一双素来灿灿若星的美眸，也在不知何时变得迷离。

“他娘的陆观……”

“要是你早早与武院撇清关系，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呜……虚月的安危，本该是比兵仙的传承更重要的事物。”

“连我也能为着她而放弃遗冢中的物事，你的脊粱就真的这么高贵吗？”

只是短暂埋怨过后，白时寒目中随即闪过一丝清明：

“不，让他继续待在武院本是我的意思，为何我却会以此责怪于他？”

“而且孙曦和杨独为着补齐兵家的传承，无论明安是否身在武院，也会与他为难的。”

“他若真的为着虚月低头，不仅我会失望，连虚月也会失去对他的爱慕……”

她痛苦地以掌按额，狠厉目光自指缝间透射而出。

“白时寒，你真的堕落到了把一切都怪罪给弟子的程度了吗？”

“如果如此的话，就让千柏胜出吧，好歹将看顾了十余年的大弟子送往地阶……”

话声刚落，她的语气登时又起了变化：

“万万不可！以他的资质，就算有了虚月的天生火神之躯为他鞍剑，此生最多也只能勉强踏入五品。”

“但明安不一样！有着兵仙传承的他，绝对有着冲击天阶的可能性。”

“我的五王剑、虚月老爹留下来的原始火种。”

“还有我师遗命，一生只能传授一人的剑宗绝艺，天门十三剑……”

“这些世间的神器，应当归于有德之人，也即十二真传中唯一有可能跻身天阶的明安！”

“到时候，原本最多只能修炼至与我相当的虚月。”

“也能借着与他大道相合，一同跻身天阶位列仙班。”

白时寒带着狂态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能仅凭着百年前埋进我心湖中的一丝恶念，就能教我自毁长城吗？”

“我决不会让你如愿的，张子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