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戏后柳如玉依然是心事重重的，看见那个人跟他现在的妻子在一起一副恩爱的样子她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毕竟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无论如何柳如玉都想不通他为什么忍心这般对她，哪怕是他想过好的日子背弃她们的感情和婚约也不该骗她签下借据把她卖到百乐门。

她怎么忍心，她一直幻想他会不会是有什么苦衷。

但今日一见她才发现，哪有什么苦衷，他现在攀上了高枝不知道过得多好。

他穿上了以前跟她在一起穿不起的昂贵西装，还学人戴上了怀表。

一副大老板的派头，柳如玉只觉得自己可悲，总以为感情可以感天动地；为了她的爱情她不远千里不顾母亲和弟弟的劝阻一意孤行跟这个男人来了江洲，最后落到被人卖到舞厅当歌女的下场。

他凭什么？凭什么这般糟蹋她？

看了《简爱》后，柳如玉觉得自己心里慢慢发生了一些变化，她不该再去以男人为中心。

是的，在这个时代女人只能依靠男人；因为这个时代很少有适合女人做的体面工作，所以女人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个好男人。

可是她又遇到了什么样的男人？

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能遇到好男人了吧？她的这段过去，哪个男人愿意接受？

沈文以为她是有点累了，而且她的性格本身就安静话少，所以也没把她的沉默当做一回事。

回到家后，他依然给她准备上了那个能容纳两个人的大浴桶。

因为太久没有做了，他前半宿都没闲着，直到见她快累晕过去他才罢休。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柳如玉难得见沈文还没起，他抱着她正在发呆。

见她醒来，他摸着她的胸柔声说：“如玉，以后我养你吧，别去百乐门了。”

柳如玉愣愣得看着沈文，试图在他脸上看出有几分认真。

见柳如玉久久没说话，沈文便起身了，他穿好衣服她还在愣神中，沈文以为她不愿意心里骤然升出不满的情绪，但他告诉过自己不再对她发脾气。

无论如何她只是个孩子啊！所以什么都没再说自己去了餐厅。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柳如玉回过神来，她还没消化他刚说的那句话。

她觉得他是开玩笑的，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认真；不然也不会在她没回答就离开了。

柳如玉还没想通这个问题小芸就进来了，她伺候她洗漱后就带她来了餐厅。

她到的时候沈文已经在吃了，还是老样子，吃面包和煎蛋。她也跟上次一样吃着小米粥，小芸在她吃小米粥的时候又给她的盘子放了两个煎蛋，还有一杯牛乳。

她强撑着肚子吃完这些东西，她是真的吃的很勉强，因为她平时都吃得少。

但听他安排好像成了习惯，沈文突然就变得冷漠，跟以前一样充满了疏离感。他吃完后就自己去了书房。

他走后柳如玉有点尴尬，只好回了房间。

她继续看书，看了大概半个时辰，他进来了。

他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有一碗汤，汤旁边放着一颗巧克力，柳如玉没有吃过，但是她看见玫瑰吃过。

玫瑰说过这个叫巧克力，很难买到，而且很贵，小小的一颗就要好多钱，一般得人可吃不起。

“把药喝了吧。”他没有再叫她名字，跟以前一样语气很冷漠，也很疏离。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好像总是这样，突然对他特别冷漠，又有时候对她特别好。

柳如玉已经不想再去揣测他的想法了，反正是配不上，想再多也没意思，反而伤神。

她没问一句，拿过他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她喝的时候就想到了这是什么；这大概就是避子汤，她想起来了昨天他特别急切和热情，所以把那个东西留在了她的体内。

以往他是不会的，柳如玉苦笑，其实他大可不必亲自给她端这碗避子汤的；因为就算他不说，她自己也会喝。

她知道像她这样的身份是不配给他生孩子的，她也不幻想可以母凭子贵镑上他这么一位富贵的人，也许舞厅其他女孩子会有这般想法，但她不会。

她明白这不可能，他对她能随时大打出手，她一句话不对他都会惹怒他，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会不会直接把她打死一尸两命。

应该会吧！所以她不愿意做这样的事，自知之明这个东西她还是有的。

“药可能有点苦，吃颗巧克力吧”见她这般听话，问都没问他一句这是什么就把药喝了，他又开始怜爱她起来，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敏感，自负，强势。

“谢谢沈爷，没关系的，不怎么苦。这巧克力太金贵了，我就不吃了，糟蹋好东西。”柳如玉摇摇头说。

沈文直接把巧克力包装纸撕开然后把巧克力塞进她的嘴里说："我让你吃你就吃，以后不要说什么糟不糟塌的，合不合适的，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见柳如玉不说话他又爱怜的摸了摸她的长发说；"好吃吗？”他好像特别喜欢她的这一头长发，因为他总是摸她的头发。

第20章 避子汤

柳如玉点点头，因为真的很好吃，她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入口的时候有点点苦，但这苦中有一丝丝甜，这种苦跟别的苦味不一样，它刺激着她的味蕾让她上瘾，吃完一颗还觉得没有尝到味道，还想再吃一颗。

“喜欢吃就好，我这里还有一大盒，都送给你了。”沈文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他想通了，他不再提百乐门舞厅的事，只要她不跟别的男人便好，至于以后，再看看吧！

毕竟他也没有完全想好，是否能安排好她今后的生活。更或者是；他也无法确定他这样是不是真的为了她好。

也就作罢吧！只要她乖巧听话，他不该为难她，她毕竟是个孩子。

“如玉，等一下我先送你回去吧！我晚些时候有点事，过几天我再去看你好吗？”沈文摸了摸她的脸接过她手里的碗说。

她的皮肤真是好啊，又白皙又透亮，触感跟水豆腐似般嫩滑。

这是他头一次跟她用商量的口吻说话，以往他都是直接告诉他，他要做什么，他什么时候来找她。

他突然的温柔让柳如玉再次失了底线，她刚建立起来的不再以男人为中心这一言词，就这么轻易被他温声细语的两句话打破…

柳如玉想，就让自己再放纵自己的心一次吧，反正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恋爱了。哪怕头破血流，她也心甘情愿。

她点点头乖巧的答他：“知道了沈爷，我会乖乖等你来。”

沈文果然对她这个回答特别满意，他高兴的低下头捧着她的脸亲了她好几下才放开。

送她回去后，他又给了她四本书，两本国外名着，分别是《安娜·卡列尼娜》、《傲慢与偏见》还有一本《红楼梦》、一本《诗经集传》。

还有一盒包装很漂亮的巧克力，很大一盒，他告诉她，让她一定要把巧克力吃完，他过几天要去检查。

还说如果他喜欢吃，他再去给她买。

当然，他还是没忘记给她钱，前面的东西她都很喜欢，就是这钱，她其实真的不想要。

但她不敢忤逆他，只好全部接过谢谢他便回去了。

沈文走后柳如玉在家翻开《诗经集传》，觉得好极了。

她拿出来她珍藏的钢笔把第一篇抄了下来，她的字写得特别漂亮，很标准的小揩。

看着她自己的字，她想起沈文的字，不是她自以为是，他的字可赶不上她的。

她虽然书读的不多，但字写得特别好，因为小时候她爹还在的时候总是逼她练字。

听她爹说，她爷爷是清朝的榜眼，写得一手好字，所以爷爷逼她爹练字，他爹便逼她练字。

练着练着便成了习惯，这些年，即便爹不在了，她只要稍有空闲都会写上几笔。

……

晚上在百乐门登完后菲菲神神秘秘得叫她，说找她有事。

菲菲是菊儿的亲妹妹，菊儿是以前柳如玉在百乐门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菊儿为了养活弟弟妹妹被她娘逼来百乐门舞厅卖身，她是真的卖身的那种。

菊儿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她本来是不愿意来的；但她娘要死要活的逼她，她为了弟弟妹妹最后还是妥协了。

但她过完新年后就没有来了，后来她娘就把她妹妹菲菲送了过来。

菲菲才十四岁，不知道她娘怎么忍心，菲菲来的第二天就被客人带去开了苞，听说给了整整两百个大洋。

她娘为了钱为了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她拿着菲菲的卖身钱转身给自己十七岁的儿子娶了房媳妇。

这还不算完，她依然逼菲菲继续在百乐门舞厅当舞女，之前菊儿在的时候说过，她娘经常嫌她做舞女挣的钱少，让她陪客人出去过夜以换取更多的钱。

但这些钱都被她拿走了，如果菊儿每个月拿回来的钱太少还要挨她娘的打。

在她娘的逼迫下，菊儿15岁就来了百乐门，走的时候已经21岁。

菊儿走了后、菲菲来的时候只告诉她，姐姐不会再来了，但没有说姐姐为什么不来。

菲菲拉着柳如玉的手便带她去了舞厅的后巷，她们刚到，很久没见的菊儿就从暗处出来了。

她穿着粗布麻衣；衣服有些破，有厮打过的痕迹，看着特别狼狈，甚至她的脸上和眼角还有淤青。

几个月没见她，她瘦了很多，但小腹挺起，已经有好大个肚子了。

菊儿一见到如玉就拉着她的手低声啜泣，柳如玉拿起手帕帮她擦了擦泪，问她怎么了。

菊儿哽咽了半天才说出这几个月的遭遇。

原来，她这几年在百乐门陪客不仅仅养了她们一家人，还养了他那个青梅竹马。

那个男人总是哄骗菊儿说，以后要好好挣钱，养菊儿，绝对不让菊儿再来这百乐门陪客。等他挣了大钱一定带菊儿过上好日子…

他一次次以做生意的名义骗着菊儿的钱，像个吸血鬼似得吸干菊儿的血汗钱。

去年十月，菊儿就发现怀孕了，这是菊儿第三次怀孕，她怕再吃堕胎药以后就生不成了，所以她坚持生下这个孩子。

新年的时候她带着她存下的所有钱准备跟这个男人过日子，但还不到四个月，那个男人就拿走她所有的钱去赌。

如果不给，他就打菊儿，甚至用孩子威胁菊儿，说如果菊儿不给钱，他便要把菊儿肚子里的孩子活活打死。

菊儿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她实在是没办法才来找柳如玉借钱。

柳如玉自是明白；菊儿也是个要强的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找她开口。

其实菲菲已经偷偷接济她姐好多次了，可是她能拿到手的钱真的太少了。

她娘知道了她姐的事后，怕她成为第二个菊儿，每天把菲菲收到手上的钱卡得死死的，菲菲能偷偷拿出来的钱太有限了。

“如玉，我知道为难你了。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这个孩子如果不生，我以后肯定是生不成了的。你放心，等这个孩子生了，我就又可以出来接客了，我到时候一定把钱还你。”菊儿生怕柳如玉不借她钱，跟她讲完所有事情后，她又跟她做了保证。

“是的，如玉姐，你帮帮我姐姐，以后这个钱我也可以帮我姐姐还。我每次能拿出来的钱太少了，以后我偷偷多拿一些钱出来，我就还给你。”菲菲看着姐姐哭的伤心，自己也是泪眼模糊。

小时候，她娘重男轻女，只喜欢她哥和她弟弟，只有姐姐疼她，姐姐每次挣了钱都给她买新衣裳，给她买好吃的糖。

她愿意为她姐姐做任何事；所以她还没等到柳如玉说话就急着对她说道。

“菊儿，我当然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我是现在手头上没有带现钱。要不然你到城东老刘家的馄饨店等我，我回去取了便给你送过去。”柳如玉给菊儿擦了擦眼泪，又抱了抱她说道。

“好。”菊儿弯着已经不太好弯得腰差点就要给柳如玉跪下了。

柳如玉哪里受得了这个，马上把菊儿扶起来了说“菊儿，不要这样好吗？我刚来百乐门安琪儿她们总是欺负我，只有你对我好，偷偷教我怎么应付那些想卡油的客人，你也是我的姐姐啊。我不会看着你难不管你的，我现在便回去取钱。”

柳如玉快步坐着黄包车回家了，其实她是没有多少钱的，但是菊儿的处境困难，她想先拿出沈爷给她的钱帮菊儿应急，等她这个月拿了工钱再补进去。

其实她知道，这些也不够，她狠了狠心想了个很没有办法的办法。

最后，她拿出来了20个大洋借个菊儿。她理解她的难处；她也难过、绝望过、她希望菊儿能安心生下那个孩子。

拿到钱后菊儿又是眼泪汪汪的要给柳如玉跪下，说了半天感谢的话才走。

柳如玉看着菊儿离去的背影心酸，真的心酸，这些男人为何都这般负心？为何一点责任感都没有，这到底是这些男人的问题，还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时代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