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明渊全然不懂既然他没死，为何这么久都不现身，也不来找姚元寅？

云初霁看着朝自己围过来的守卫们，神情微敛，右手只是搭在腰间剑柄上并未抽出，他视线转向云明渊身旁怔怔的众人，朗声道。

“姚元寅就是这样嘱咐你们的么？教的你们连自己的主子都分不清了！”

太子离开的时候只有九岁，一别经年，倒是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样貌，只听说常常以面具示人。

难不成？

他们在两人之间打量，这一对比，自然就明显了。且不说这位白衣男子带着国玺，就说他眉眼间也是有几分像从前皇后的。

连忙有人喝住了守卫不要轻举妄动，这局面转眼就让人始料不及。

一人踉跄地上前几步，满是疑惑地问道。

“……你是太子殿下？”

云初霁没有回话，只是沉着脸抬脚走了过去，慢慢抽出了搭在虎口的刀刃。

他们迎了几步，他却没有停下而是错肩而过，举着剑指向那面色铁青之人。

“这怎会如此？”

“那你又是谁？”

“你为何要假扮太子？

云明渊看着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些人已然倒戈，此时正站在云初霁身后质问他，眼中浮起一丝阴狠的戾气。

“你死都死了，还回来做什么？”

云初霁继续朝他走着，神情冷漠，脸上一贯的笑意隐去后，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

“自然是杀你。”

云明渊立即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围栏处，脸上的血让他有些狼狈，语气无比急切道。

“杀我？你不该来感谢我么？我做的这些不就是你想做的么？”

“你不是想复国么？姚元寅为你上窜下跳忙活了这么久，如今萧祁就在下面，你该与我一起杀了他！”

“你自己看看下面是什么局势？如今是你想收手就收手的吗？大启会放过你？下面这些追随太子而来的士兵会放过你？”

云初霁已经站定在他身前，看似平静的眼眸中是深深的黑色。

云明渊见他没有说话似默然了，以为他是认清了情况，眼中满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没有选择！现如今你只能——！”

然而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就蓦然觉得喉间一凉，似是嗡嗡了几声，紧接着鲜血便涌了出来，还没有落到那人身上之时，便胸口又挨了一脚，随后整个人就朝后栽倒了下去。

他下意识伸手去够那人，可连一片衣角也没碰到，只抓到了自己喉间喷出的几滴红色。

他想……

可什么也没来得及想，便直直地摔落在城门前的地上，砰地一声响，鲜红的血色就在皑皑的雪色里四面八方地蔓延过去。

云明渊仰面看着高高的城墙之上那人，眼中渐渐失焦，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那身影好似根本也没有看他一眼。

他的意识终究是在周围嘈杂的惊叫声中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城门外的气氛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双方都要鸣鼓开战了，赫然摔下来一个人，落在人群之间。

芜州的将士们瞬间乱了起来，连大启的那边也开始不住地议论纷纷。

萧祁只看了一眼地上的云明渊，便抬头看向上方那人，心中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他就说怎么这次见到的云初霁和从前相差甚远，竟然不是真的。

萧祁正要朝他说话，就见他站到了城墙围栏的最跟前，附身向下注视着芜州的军队，语气坚定又平静道。

“诸位将领，我是黎国太子，还请诸位在此收手。”

随着他这一句自白，底下人顿时慌乱起来，纷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骇得连想问什么也忘了。

到底是云明渊的血唤醒了众人的思绪，一人握着拳头不满地大声质问道。

“你说你是太子，他说他是太子！他要我们战，你要我们降！你们这些人到底把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命当做什么了？”

他这一语彻底激起了士兵们的愤怒。

“你们皇族高高在上，想什么就是什么，丝毫不在意我们的命么？”

“你既然是太子，又为何到如今才来露面？我看你就是贪生怕死吧！”

“你怕死我们可不怕！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你想拿我们的命白白送给大启，换你的命么？”

“我们抛家弃子来追随的君主，到头来却根本不在意我们！”

云初霁听着众人的责骂，眼中依然无波无澜，他抬手虚空微压，示意下面停一停。

嘈杂声渐渐小了起来，一道道怨恨愤怒的目光自下而上地钉在他身上。

“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

“我心中了然大家的心情，对如今的局面也深感愧疚。”

愧疚？没有人需要他的愧疚。

刚刚平静下去的人群听到这两个字又再次闹了几声。

云初霁视而不见，继续道：“我作为黎国的皇室，有责任守卫在场的诸位不流血不白死，有义务保护黎国的百姓能安居乐业。”

“我从不想挑起无端的战事，不想见你们妻离子散、伏尸曝野。”

底下的声音又安静了下来。

云初霁突然踩上了围墙，站立在那一只手掌宽的墙沿上。

这一举动叫所有人都吓住了，他在那之上一袭素衣随风清扬，好似下一刻就要掉下来一样。

他身后的臣子们急的要来拉他，却被他举剑制止了，只好停下了脚步。

“太子殿下，您快些下来，那上面太危险了！”

萧祁紧紧盯着他的脸，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测，凝神思索了片刻，朝身后低声吩咐道。

“拿弓箭来。”

芜州的那些将士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一个个地望着他不说话。

云初霁低眼将他们也一个个地看了过去，而后对更后方的萧祁问道。

“陛下，你刚刚说愿意放过他们还算不算话？”

还未开战，还没有伤亡，此时能停或许还来得及。

萧祁抬眼看着他，沉声道。

“算话。”

他闻言点了点头，有些释然地一笑，而后缓缓道。

“冥川之路，我今日替诸位去走，还请你们再信我一次，放下手中的剑，回家去吧。”

那些人惊的都顿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他将手中的剑横亘到了他自己颈间。

云初霁闭上了眼，想到这些天一人在外的自由日子，很好了。

他看过南边的海，踏过东边的山，喝过许多的酒，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握着剑，便在风起的时候朝下用力划过去……

雪白的脖颈要与银亮的剑刃相吻，刚刚将温热与冷硬触上微毫之际。

一道灌力破风而来的箭矢率先强硬地与他的肩膀相遇，猛然的冲力穿进他的右肩上，穿透皮肉、骨骼，云初霁还没睁开眼就已经摔向了身后，掉落在城墙里面的地上。

一下子就隔绝了他的白色身影。

萧祁脸色难看，眼中满是嗔怒，朝那墙上呆呆站着的众人斥道。

“蠢货！还不拦着他！”

那些看傻了的人这时才赫然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前去夺剑查看太子的情况。

萧祁一把用力地扔掉了手中拉断弦的弓箭，拇指和食指间勒出的细痕在往外慢慢渗出血迹。

他心中恼怒无比地想：这两人不愧是亲姐弟，不仅长得像，这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脾气可真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