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府的管家将高州宗宅那边的来信匆匆送给傅昭年。

他不用打开都知道是为何，想来是劝他同意陛下的赐婚，打开一看果然是如此。

傅家祖上尚公主的倒也不在少数，他的祖母就是从前的长公主。

傅昭年放下信纸，便抬起笔开始回信。

家尊亲启。

他写完这四个字便停下来微微晃神神，想到从小父亲大人的谆谆教诲。

“管家，你先去备车，我一会要进宫去面圣。”

管家闻言大喜，连声应着出去了。

公子想开了就好！

傅昭年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便提起笔一鼓作气继续写。

他既然决心要正视自己的心意，那便也要堂堂正正地爱她。如若他的家人不能接受他喜欢上一个男人，担心他为家族蒙羞，那他便……自请被逐出家门。

从此以后，他的个人荣辱也不会连累败坏傅氏家门的声名。

傅昭年等墨迹干了便小心将信收起来夹进书里。

他不想让慕宁觉得他三心二意，等他先解决完与那公主的婚事，再去询问她的心意，若是她也有意，便将此信寄回高州去。

“陛下，傅相大人求见。”

长喜自门外进来，弯着身子向上座通禀。

萧祁倒是有些惊讶，原以为傅昭年会执拗到底，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弃了？

这倒是省得许多麻烦。

他略微沉思了片刻，便道：“让他进来。”

傅昭年在他身前撩袍跪下。

“臣拜见陛下。”

萧祁心情还似不错。

“平身吧。”

傅昭年闻言却依旧没有起身，他的背挺的笔直，清声朗语。

“臣不敢。”

萧祁看他如此，便眼色微沉，放下了手中的笔。

“看来傅相今日不是来领命的？”

“臣有愧于陛下的厚爱，今日实为为拒婚而来。还请陛下成全。”

他还敢拒婚？

萧祁冷笑一声。

“傅昭年，朕已与北曌太子定下婚期，你还敢来朕面前说这种话，是以为自己身份超然，估量朕不敢杀你吗？”

傅昭年向他深深地俯身叩首，神色中的恭敬没有半分作假。

“臣有幸得陛下赏识，才能立于朝堂，绝不敢因此自傲。承蒙陛下与北曌公主的抬爱，臣深感于心。今日忤逆陛下，是臣德不配位。”

说罢他便从官服宽大的袖中拿出相国的印章，小心恭敬地放在身前的地上。

萧祁将目光冷冷巡视到那个官印上，又转到他身上。

“傅相何至于此？”

傅昭年一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萧祁却看着他，复问道。

“朕只想知道，傅相拒婚的真正缘由是什么？那公主明明与你如此般配，到底是何原因，叫你辜负佳人，也叫朕最信赖的臣子头一次忤逆朕。”

傅昭年眼中有些愧色，但却并不后悔。

“陛下恕罪，臣已有心悦之人，实不能委屈公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祁嘲讽般地勾了勾嘴角，面上倒不似有怒气的样子，甚至还颇为温和的笑了。

“傅相长身孑立多年，从不曾与哪家女子传来风月趣闻，要真是有倾心之人，何不早点和朕说？朕也好成全你的良缘？”

傅昭年闻言微怔，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

萧祁微微收了眼中的和气。

“怎么？难道那人连说都不能说了吗？”

傅昭年心中蓦然想起当时也是在这里，他便是也在这个位置上，陛下对她举止亲密。

可是……要是她不愿意。

就算是陛下，也不该随意折辱自己的臣子。

他突然直视上萧祁的目光，语气没有半点犹豫，认真至极。

“臣，爱慕安乐王苏慕宁，此生不愿再娶。”

萧祁回视着他的目光，眼中一寸寸冷了下来。

“傅相是疯癫了吗？”

“臣知道自古以来龙阳之好有违常理，但臣心之所向便是臣想遵循的常理。臣绝不后悔。”

萧祁闻言倒是放松了点，看来傅昭年不知道她是女子。也是，他身边除了长喜和严士安，倒也只有苏梓馨身边几人知道了。

可是傅昭年竟然能接受她是男子的身份？

其他人做出这样的事倒是不奇怪，连傅昭年都……

平白无故就叫人如此不高兴，萧祁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虽然他不愿意用这个词来形容，可这叫什么？

郎情妾意？

所以他又算什么？

萧祁一边暗自思忖，一边淡淡道。

“傅相洁身自爱这么些年，到头来喜欢男子么？传出去你让百官怎么看你？天下文人又怎么看你？你傅家多少代的贤良先祖，一言一行皆属世人楷模，你要如何与宗族交代？”

“臣愿意承受天下人的非议。至于家门，臣德行有亏，不配再做傅家子孙。”

萧祁没有想到他会有此打算，一时颇为惊讶，心中才真正觉得有些威胁之感。

好在这番话苏慕宁没有听见，那她便永远也听不见了。

萧祁眼角和语气都有些轻蔑。

“傅相今日勇气可嘉，着实令朕惊叹。但不知安乐王是否如你所想呢？”

“慕宁她……”

慕宁？叫得倒是亲切！萧祁眼中闪过一抹烦闷。

“朕知道从前你对她照顾颇多，她年纪小，便如依附亲人一样亲近你。她又是个招人爱的，难保傅相不是会错了意。朕听闻近两年来安乐王与你并不亲近啊！”

傅昭年一时没有说话。这两年，她确实对自己变了许多。

但是，他深深吸了口气，又复道。

“是臣心悦于她，臣不强求。若……若她也于臣有意，臣愿意与她一道退避朝堂，幽隐于山林，不闻此间非议之声。若如此，还求陛下成全。”

成全？

当真是敢肖想就算了，还妄想要带她走？

萧祁压着眼中的恶意，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傅相情深意重令朕感动，但此事还涉及到安乐的意愿，你想不想知道她的心意？”

傅昭年一愣，微微抬首看着他。

萧祁也看着他，眼中意味不明。

“朕与你打个赌。”

傅昭年有些不解。

“陛下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