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有一肚子话要说。

大局，人情世故，平衡之道……

他有一万种理由来反驳萧明的观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萧明说的是对的。

不被遵守的规矩有什么用。

最终，周宇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考虑清楚，道理不是这样的。”

“我手中的剑就是道理。”萧明哂笑，似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枫林，然后摇摇头沿着溪水继续登山。

周宇在原地愣了半晌，然后一路小跑去了枫林之中，那里，楚随缘负手而立，和先前的萧明有几分相似，两肩上沾着落叶，却并没有拂去。

“老祖宗，现在怎么办？”周宇十分谦卑的行礼，并没有因为楚随缘背对着他而有丝毫的懈怠。

“你不如他。”楚随缘的声音传来，周宇并没有因为这个对比而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反倒是老老实实地上活到，“孙儿愚钝，让老祖宗费心了。”

楚随缘摇了摇头道：“可惜，这样的人物日后恐怕见不到了，真是可惜。”

周宇一愣，下意识道：“老祖宗觉得他会死？”

脑海中飞快的将萧明的战绩和天刀门那位老祖宗的实力对比一番，作为收集情报的专业人士，他的境界或许不够，但是眼界绝对不低，平心而论胜负在四六之间，并没有任何一方有太大的优势。

天刀门老祖宗那边有神位护身，自成天地，不受天幕制约，但萧明是剑修，而且天刀门那位这些年行事，早已经失是多行不义，那个神位恐怕只剩下一个躯壳，并没有传说中天地皆同力的效果了，此消彼长之下账面上双方的手里差不了多少，萧明弱一些还是因为刚刚处理过医院的问题，没有恢复。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老祖宗的背影希望得到一个答案，可是楚随缘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反倒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觉得天刀门的那位死了之后各方反应如何？”

这个话题牵扯的就很大了。

周宇不知道为什么老祖宗会突然问出这种话来，思考了一下之后老老实实说道：“孙儿愚钝。”

“说说吧。”楚随缘仿佛是换了个人一样，“其实当日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我的存在，后来在书店他也试探过，其实如果没有医院这件事情他多半会留下来一段时间，可惜，有些人在岁月和现实面前磨平了棱角，可有些人却将棱角磨的更加尖锐，只是懂得收起来，可惜，有的人收起来的时间太久忘记了自己还有棱角，老夫终究是老了呀。”

周宇再次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落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自然听懂了楚随缘话语之中的暗示，只是性格使然让他故意忽略过去而已，守墓人的传承注定了他们是黑暗的角落中不起眼的存在，他们的第一要务是活下来，将这份传承继续下去。

很多时候他也羡慕萧明那样的快意恩仇，一言不合便登山杀人，后果什么去他娘的，我没做错，问心无愧便足够了。

可惜他不能。

他有自己的使命在，从一出生就在牢笼之中，无法选择，也不能够更改，对于普通人来说的力量，对于一般修者而言难以企及的地位对他来说不过是枷锁罢了。

楚随缘叹了口气道：“说说吧。”

周宇这才回过神来，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驱逐出去斟酌着词语说道：“这件事情不论结果如何首当其冲的是三方，拥有神位的那帮旧世界的残存其实并不稳当，只是实力不济，又被天卫府抢占了先手所以不得不龟缩起来，如天刀门那位反抗的其实不在少数，他们借此发难是肯定的，但不会真的如何，或许有一些被当做棋子的会跳出来送死，其他的不过是想要作壁上观，待价而沽，换取更大的利益罢了，不过这次萧明出手倒是很不错的一步棋，可惜萧家……”

“萧家的事情不作考虑，你就当他是一个人便好了。”楚随缘打断了周宇的话，有些粗暴，但周宇并不在意，而是低着头沉思片刻继续开口道，“老祖宗教训的是，其实有没有萧家作为支持差距并不大，萧明终究是背负着天卫府使者的身份，而那些旧时代神位的拥有者要的不过是更大的利益罢了，一切围绕这点展开，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博弈。”

“关于旧时代神位的拥有者如何处理天卫府内部的商讨从来没有听过，如萧明所言，确实有不少这类存在做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多少香寺庙成了淫祠，说是神明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以孙儿愚见，这类家伙不做事倒不如解决掉，换有能力，能做事的上来。”

楚随缘笑了笑道：“这些话你压在心里很多年了吧。”

周宇并没有否认，作为守墓人，他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见证者之一，说是最了解这些事情的人之一也不为过。

如天刀门老祖宗这样的存在并非是个例，可是他除了详实的记录下一切之外无能为力。

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做其他的事情。

就如同他和萧明说的一样。

大局为重。

这次的事情已经违反了守墓人的规矩，他们不能够涉及的更深。

信仰这个东西很诡异，它只是一个虚无的念想，甚至连最终实现的可能都看不到，但为此却要埋葬很多东西。

自由，感情，甚至是良心。

楚随缘点了点头道：“既然说到这里了，那依你看此事的结果如何？”

周宇深吸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沉声道：“不破不立，反正萧明已经开始闹了，倒不如趁此机会整肃一番，也给他们看看态度，就算不能够彻底清理，让他们心生畏惧，至少不敢在明面上肆无忌惮也是不错的……”

“想法不错，可惜想的还是简单了。”楚随缘摇了摇头道，“看吧，且看他还能够活多久。”

周宇愣了一下，他从老祖宗的话语里听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萧明会死，今天不死以后也会死。

因为这件事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