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卿一瞬间心口都揪疼起来，用尽理智克制住自己，才没做出什么失控的事。他尽量冷静的问：“师父没有其他话同我说吗？”

苏容哦了声，道：“倒是有。”

侯卿眼底升起希翼。

苏容道：“你应该不知道，李嗣源要去太原举办社火节。算算时日，他应该已经在去太原的路上了。此举有异，他定不安好心。而我在总舵已见到了李星云和姬如雪，他们对此也存疑。若我猜的不错，我离开后，他们会去太原查看，”

侯卿怔住，“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李嗣源去太原此举异常，但也算是个刺杀他的绝好时机，以不良人对李嗣源的仇恨，八成不会放过。所以我也要去太原。”

如果不良人真的有刺杀李嗣源的打算，她就暗中拦住他们。

想都不用想，李嗣源肯定会在太原布下层层防控，这时候谁刺杀李嗣源都会身陷险境。

所以她想了两日，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一来看看李嗣源到底要干什么，二来保住不良人。这是她少数可以做到的事情。

“现在你既然受伤不便，那你留在这儿养伤好了。”苏容语气平缓的说。

侯卿犹如被当头浇了桶冰水，浑身血液冰凉，硬挤出句话来：“师父又要……丢下我？”

苏容蹙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并不适合再奔波。”

侯卿却没能听进去，脑海里满是苏容要自己走。

“既然师父不打算带徒儿去，为什么还要来燕云城？！”

苏容道：“我来燕云城，是已经答应过你，来确认你是否安全。这同你现在不适合去太原没有关系，不能混为一谈。”

侯卿不想听，紧抓住苏容的手腕，语速急促的说：“我能赶路，我同师父一起去，师父别留下我在这里。”

“你……”

苏容抬眼便对上了他晦暗的目光，他眉头拧的比她的还深，苍白俊脸上满是委屈，叫她说不出后面的话。

片刻，苏容道：“好。”

侯卿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师父别再出去了，行不行？在客栈休息，我们明早就走？”

苏容简直没办法，道：“我去问问小二还有没有多余的房间。”

侯卿张了张口，但望着苏容，那些话最后都被他吞了回去，他听话的退后让开。

苏容抿唇，转身开门。

手碰到门身的那一刻，苏容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令她愣在原地。

“师父，怎么了？”侯卿见状问。

“你方才说……我又丢下你？”

苏容缓缓回过身去看侯卿，“但你我从自那个土匪寨遇见起，我并没有丢下过你。”

侯卿神色一滞。

“还有，”苏容怔怔的看着侯卿，“我先前为躲监国的人，换了人皮面具，你是怎么在酒馆认出我的？如果我没有主动承认，你应该不知道那是我。”

“师父，我……”

“并且回来路上，你还叫李存礼……李六，你问我在和李六聊什么？在你眼里，我怎么会知道李六是谁？我没有问，你也没有解释李六是指李存礼……”

侯卿明显的有点慌乱起来，但苏容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知道李六这个名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在龙泉地宫给他取了这个名字的人。你……你实际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这话一出，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压迫耳膜的死寂。

侯卿看着难以置信望他的苏容，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分外遥远。

“师父，我其实……”

侯卿伸出手去想触碰苏容，但被苏容用力挥开。

苏容见他分毫意外都没有，便确定自己想的是对的。她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沉声质问：“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侯卿沉默几瞬，“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

“师父……”苏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原来你一直叫的不是袁容，而是苏容。那你先前见我胡扯名字，装不认识你时，是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特别好笑？”

“不是！”侯卿连忙解释，“我先前没有说，是怕一旦和师父点破，师父不会答应我跟着。我没有那么想……”

“所以你为了让我留下你，就故意装可怜又骗我心软是吗？！”苏容厉声打断。

侯卿脸色一白，不住摇头：“没有！我当日所言句句属实，从未想过那样让师父留下我。”

“可你说了那么多，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苏容疲惫的声音都低了下去，“我已不欠你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是看我居然活过来了，还想要我的心脏吗？那对不起，我已经被换心了，我现在甚至都不算是药人，我对你已经没有用……”

不及她说完，侯卿倏地上前抱住了她。

苏容的话音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侯卿抱她这个举动叫她措手不及，而是她发觉，侯卿的身子好像，在轻轻颤抖，只是被他死死压抑着。

“我应该怎么做？”

侯卿低哑的嗓音响在苏容耳畔，充斥着令人钝痛的无措和茫然。

他像是在问苏容，更像是在问自己：“徒儿到底该怎么做，师父才能相信我……原谅我……”

苏容闭了闭眼，说：“你没错。”

他对不起的是另一个“苏容”，不是她。

可这十年里确确实实经历所有的是她，在十二峒差点死了的是她，被背叛的是她，在娆疆痛不欲生的也是她。

所以她无法过这个心结。

“放开。”苏容说。

侯卿没松手，反倒抱得更紧，像是要将她融进骨血里，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苏容抓住侯卿的胳膊，用力一点点扯开他推远。

“那些伤药留给你，你在这儿养伤吧，告辞。”

苏容转身，连佩剑都没拿，开门出去。

可她只走出去几步，就听到身后的人轰然倒地，空气里蔓延开一股淡淡的，却叫她觉得刺鼻的血腥味。

苏容攥紧手，狠了狠心快步走向楼梯口，想果断点离开。

然而她终究还是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