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霍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熟悉的房间如今面目全非的样子，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那个房间的地板他还记得，因为腐朽了，有一个小破洞，岳蓝杉跟他说这里头可以藏东西。

乔霍心想他们家还有什么东西需要藏的吗？穷得叮当响了，地板破了都没钱换。

后来有一次他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那破洞里还真是有东西，抠了几下，抠出来一块早已过期的糖。

他没在意，就给扔了。

结果岳蓝杉回来之后生了大气，不肯再搭理乔霍，乔霍哄到大半夜实在困得受不了，睡着了，后来被岳蓝杉的翻身声吵醒。

睁眼看到岳蓝杉满脸失望地看着天花板。

岳蓝杉说：“你都忘了，那块糖。”

乔霍确实没想起来。

岳蓝杉说：“那是咱们第一次出地摊的时候，你给我的。”

乔霍才想起来，他们大学时想好了要挣钱改变命运，就试探着开始做生意，上学期间，他们在学校宿舍卖一些小东西，积攒了点钱，暑假就去摆地摊了。

第一次摆地摊什么都没卖出去，本钱差点赔在手里，岳蓝杉焦虑得坐立不安，眼睛都没有灵气了，坐在马路边一动不动。

乔霍去路边给他买了一颗糖，塞到他手里说：“放心，饿不着，我们还有钱吃零食呢。”

其实糖已经是很廉价的食物了，那会儿超市有个不好的习惯，买东西不找零，给塞糖。

便宜成那样，乔霍也只买了一颗。

把糖塞到岳蓝杉手心里，乔霍轻松地笑道：“走吧，今天生意不好，肯定是老天爷让我们早点休息。”

岳蓝杉看了看手心的糖，又看看乔霍，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低头回家，都不说话。

岳蓝杉似乎是累了，而乔霍捏着空荡荡的口袋，手心里都是汗，他害怕，但他什么都没说。

那时候买的糖，岳蓝杉还留着，他是个念旧的人。

但是现在，他们住了这么多年的房子，岳蓝杉却给扔了。

好像两人手拉手踩上了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互相鼓励着前行，走着走着，其中一个人说，我自己可以走得很好了。

然后，就放手了。

也不管另外一个人在荆棘丛里站不站得稳。

乔霍站了半晌，问那装修工人：“有没有房主电话。”

拿到电话之后，他给房主打电话：“房子，能卖我吗？”

“卖什么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捡了个便宜，市价一百万的房子，那人八十八万就卖我了，我可不想卖。”

“八十八万？”不是岳蓝杉的风格，岳蓝杉不是应该挂个八百八十八万，等着好奇为什么这房子这么贵，跑来看房的人自己上钩吗？

“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房主小哥哥长得可好看了，就是脑子不好使，一直在那里笑，说什么这个数老吉利了，以后让那人听见，鼻子都要气歪，我想了半天，八十八，就是88，就是再见呗，就是他口中的那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我出三倍价钱，卖给我。”

对方愣了半天，突然开始尖叫：“我就说嘛，我就说这房子绝对是幸运房！！！真的有傻逼高价——咳咳，不好意思，先生，我不是说你，是前房主说的，会有个傻逼来买房，价格至少三倍起。”

乔霍：“……”

房主：“我说先生，我是不知道你和那小哥哥啥关系，不过那小哥哥跟我签协议了，如果有人来高价买，我要分成给他，不然88万这个价格他不撒手的。”

乔霍：“……你分他多少？”

“五五分，小哥哥说他不贪心，免费的一毛钱都是赚到。”

很好，岳蓝杉，不愧是你。

乔霍果断付了钱，留下了这个房子。

他看着门口叹了口气，缓缓走进去，才发现，这里面被破坏得更彻底，大约是因为房子比较便宜，小夫妻准备好好装修一下，连小客厅里那堵墙都被砸了，那是他和岳蓝杉挂小黑板的地方。

他们每想到一个赚钱的点子，就会写在那上面，两人一起分析可能性，有时候他们有人单独出去，就会在黑板上留言。

岳蓝杉的板书写得不整齐，歪歪扭扭的，很像现在流行的可爱风字体，他每次出去的时候都会认认真真写很多字。

乔霍，我出去了，饭在锅里你记得吃，是燕麦粥，如果你不喜欢只吃燕麦粥，醒了之后打电话给我，我今天会买包子回家。PS：今天会有雨，知道你总忘记带伞，我提前塞你背包里了，你等下不要又拿一把，怪沉的。

絮絮叨叨说半天，好像一个唠唠叨叨的小媳妇儿。

他当时还把这个想法跟岳蓝杉说了，岳蓝杉脸一下子就红了，拿抱枕狠狠砸了乔霍几下，最后把脸别过去，小声嘀咕了一句。

乔霍其实听清楚了，岳蓝杉嘀咕了一句，‘我可是男生。’

但他还是装作没听清，非要岳蓝杉再说一遍，最后气得岳蓝杉用鸡毛掸子狠狠揍了他一顿。

乔霍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随机他捂住了眼睛。

都没有了，那些回忆。

都没有了。

只剩下眼前这千疮百孔的破烂房子。

*

回去的时候，乔霍一直很安静，没有说话。

小孙知道乔霍心情不好，虽然他找了最好的施工队，让他们把房子复原，但时间太久了，很多细节乔霍根本记不得，一个经常给上百高管开会的集团董事长，在装修工人面前结结巴巴，少有的露出了窘态。

“就是那种普通的黑板，不是装饰性的，我不记得有多大，基本上半面墙。”

但是那面墙都被砸了，大家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大。

乔霍到后面有点急了，他很快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强压着情绪说了句：“抱歉。”然后去另外一个房间抽烟了。

回家的路上，乔霍一直一言不发，小孙很担心。

其实他觉得房子虽然卖了，但应该也正常吧，岳总平日里没有什么钱，但是这次综艺节目挣得可是不少了，旧房子卖了，换套新房子也很正常。

怎么就急成这样了？

小孙劝慰了乔霍几句，乔霍却只说：“你不懂。”

小孙确实也不懂：“卖掉旧房子换新房子是好事啊，霍总，不是应该为岳总开心吗？岳总以后有钱了，就不会那么抠了，要不是那天亲眼看到他从我抽屉里偷偷摸摸拿复印纸，我真以为是哪个眼皮子浅的实习生干的。”

公司都是岳蓝杉的，他拿个复印纸还偷偷摸摸，跟儿歌里偷油的小耗子似的。

乔霍没说话。

他只觉得愧疚，他以为公司都是岳蓝杉的，岳蓝杉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根本就没关注过这些事。

搞得一个副董天天在公司神出鬼没，就为了占点公司的小便宜，也挺骇人听闻的。

他怎么会这样对岳蓝杉？

他不应该这样的。

车停在了医院，小孙把乔霍扶到病房上去，感觉乔霍状态不太好，转身要去找大夫来看看。

结果就听到乔霍似乎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后悔了。

但是回过头之后，却只看到乔霍紧闭双目躺在病床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那句我后悔了，好像一个轻轻的肥皂泡，在空中短暂存在了一下，然后就啪的一声，碎裂消失了。

半夜，乔霍发起了高烧。

小孙没回家，留在病房照顾他，似乎是烧糊涂了，乔霍半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对着小孙喊：“蓝杉，我头疼……”

小孙小心翼翼：“霍总？你感觉好点了吗？”

乔霍说：“你给我熬粥好不好？”

小孙就问：“好，你吃什么粥啊？”

乔霍怔了怔说：“你从来不会问我，你都知道……”

很快，他怔住了，盯着小孙半天才勉强说出话来：“小孙？”

小孙说：“怎么了霍总，除了粥，你还要什么？”

乔霍说：“不用了。”

然后就躺下，什么都不再说了。

小孙没办法，只能打电话给岳蓝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