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山村一山之隔，山那头就是赵家村。

清晨的风带着薄雾。

赵恒川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锯木头。

小弟赵恒丰在一旁蹲着看。

“哥，你这是做啥哩?”

赵恒川提起一块木板拿手摸了摸没有毛刺，满意的放在一边。

“给你嫂子打个柜子。”

“我帮你一块弄。”

赵恒丰看这活挺简单，接了锯子帮他拆木条框子。

“先吃饭吧。”

金氏端了早饭出来，看两人忙活的热火朝天，将盘子在桌上一顿，不满的插言。

“老大，你还真打算娶那个林家大闺女。”

“娘。”

赵恒川站直身子。

“聘金都给了，还能不娶了?”

金氏气道：“明知道你俩要定亲，她还跟那姓贺的知青搞的流言风语的到处传，这样的女子娶回来能好好跟你过日子?”

赵恒丰对林娇娇印象倒还不错。

“那都是外面传的瞎话，张婶子不也说了都是误会，我看嫂子挺好的人。”

“你懂个啥？”

金氏挥了挥手。

“她那都是演给你们看的。那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她要没干那事，人家还能那样说?”

赵恒川知道有些事不好解释，拿了锤子敲打着。

“行了妈，她不是那样的人，等进门你就知道了。要是现在反悔，那聘礼指定是要不回来了。”

“我就说让你别着急去下定，你非不听我的。”

金氏懊恼当时光顾生气没有尽力阻止。

念头一转又道：“他家不是还有个妹子叫林绵绵的，要不你去说声，咱不娶林娇娇，娶林绵绵。你说咋样？”

“我看不咋样。这结婚的对象哪能换来换去的？”

赵恒川把手里的板子丢下，拍了拍手，去一旁井口洗了，过来坐下吃饭。

“你真是个死心眼子！”

金氏狠狠剜了他一眼，把玉米面馍馍递到他手上。

“那林家大闺女有啥好的，让你巴着不放。”

赵恒丰也坐下，闻言嬉笑着调侃：“嫂子长得好看。”

金氏拍了他一巴掌。

“好看当个啥用，咱村里娶媳妇，又不是选美，都得是看人才。勤快、能干、好生养，那才是顶好的媳妇。”

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又道：“你昨儿带她进城了吧？买的那些东西，我看得花不老少的钱吧。

这聘礼都给了，咋还这不知足?这样的媳妇娶回来，不把咱家给败完了?”

“娘，昨个进城是她自己花的钱。”

赵恒川昨天回来时天色晚了，又忙着出去整木头。买的东西都扔在他屋里还没拾掇。

“你就替她瞒着吧，她要是有钱，家里还用狮子大开口要那么些聘礼，我看她进门的时候能带回来几个。”

金氏半点不信，咬了口馍馍又忍不住道:“你可别忘了，家里还有你两个弟弟。过两年都得娶妻生子，到时候把钱败光了，你这个当老大的，心里过得去?”

赵恒丰唏哩呼噜埋头喝粥。

“我有手有脚的，能自己挣钱。不用要大哥的。”

赵恒川却点头道:“知道了娘，他们的婚事我都放心里了，不会委屈了他俩。”

三弟才十六，离谈婚论嫁还有两年功夫。二弟赵恒昌却只比自己小两岁，今年也满十八了。

前世老二为了聘礼的事的确跟自己起过分歧。这一辈子自己有能力，自然要避免这种事再发生。

“恒昌还没回来呢?”

金氏见劝不住他也懒得多说，打量了下日头。

“他去赵兴隆家还自行车了，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院门被大力推开，重重摔在墙上，咣当一声。

赵恒昌黑着脸进来。

“你这是干啥?”

赵恒川眉头一皱，不满的放下碗喝止他。

赵恒昌出生那年，金氏的男人赵洪兵还当着兵，见月的寄钱回来，家里比较宽裕。

这个弟弟被金氏一手带大，从小没缺过吃穿，母亲娇惯的厉害。干活不勤快，性子还带了点女人家的自私敏感，稍有不顺就阴阳怪气的摆脸色。

这会见赵恒川瞪着他，冷哼一声：“还不是那个林娇娇，要那么些彩礼就算了，连人家自行车也盯上了。”

“啥？”

三人惊讶。

赵恒昌走到井边，舀了瓢凉水喝了。

“我今天去朋友那还车子，路上碰见林家人了。话里话外的让咱把自行车和手表送过去。说不给就不让林娇娇嫁过来。

你说她林娇娇真当自己是九天仙女还是咋的，也不看看她值不值那个价。”

“恒昌！”

“大哥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他家要这个情况，我劝你早早去退了亲。有那些彩礼啥样的闺女娶不得，就是城里的，那都能挑拣挑拣。”

“是啊恒川。”

金氏听了也是恼火，开口劝他：“不行就退了亲，之前不是说你那个战友的妹子……”

“娘，”赵恒川放下碗抹了嘴：“说那些干啥，这事肯定不是娇娇的主意。我一会吃了饭去找她问问，回来再和你们说。”

“哥！”

赵恒昌还想说啥，赵恒川一拍筷子：“吃饭。”

几人住了嘴，饭桌上只剩喝粥的声音。

赵恒昌左右看看，气的站起身摔门回了屋。

“气都气饱了，吃啥吃。”

金氏想追进去看看，赵恒川拦住。

“娘，恒昌岁数也不小了，明年也好议亲了，你别惯着他没大没小的，以后有吃亏的时候。”

金氏只得屁股挨着凳子慢慢坐下，眼睛还担心的巴望着屋门。

“你弟也是为了咱家好。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吃饭吧。”

收拾了桌子，赵恒川把金氏叫到自个屋里，指着那一屋子东西。

“这几样吃食是娇娇买给您和弟弟的，还有几匹料子，让你们做了衣服和铺盖穿用。剩下的留等着结婚使得，您分拣着拾掇拾掇，再有什么缺的记下，下次我再带回来。”

金氏一样样扒拉着看，惊讶道：“这么些真是她花钱买的？”

“我身上有多少钱您还不清楚？”

赵恒川卖了老虎的钱瞒着金氏没说，但复员回来的退伍金，金氏是有数的。

金氏算了下，付了聘金，儿子手里的钱的确也经不住浪费折腾，而且赵恒川一向节俭，不会随便花钱置办这些零零碎碎的女人东西。

心里也就信了几分。

“那她家咋还要那些彩礼，又要手表又要自行车的。”

“林家的情况有点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我找她问明白了再告诉你。”

“那行，好好跟人家说，别吵架，要真不是她的意思，也别错怪了人家。”

“知道了娘。”

等赵恒川出了门，金氏收拾完东西。捡了些吃食去敲东屋的门。

“恒昌啊，你早上不是没吃饭，出来吃点点心。”

屋里安静了一会，赵恒昌才出来开门。

“哪来的点心？”

听金氏说完，他嗤笑一声：“也就您信大哥的话，他说是那女人买的就是?”

“那不是那林家闺女买的，你大哥哪来的钱？”

“他整日里往山里跑，还不兴打点啥兔子野鸡的卖了钱?”

“这……”

金氏也有些拿不准。

“哼！你还真当他孝顺，咱在家里苦哈哈的，饭都快吃不上了，他还有心带着那个女人去镇上下馆子，逛商场。

买两包点心回来就把咱打发了，小心以后他娶了媳妇忘了娘。”

“说啥呢！”

金氏愠怒的打断他。

“你大哥能挣也是他有本事，这些年在外面当兵拼死拼活的，咱家才能有这些便利。

你爸那事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你大哥脸也毁了，又退了伍。多花些钱给他娶个满意的媳妇，这不是应当的?

再说，那聘礼钱也是他自个的钱。没让我这当娘的掏一分一毛，你还不知足？以后这种话再不许乱说。”

赵恒昌虽然心里还是不忿，却知道他娘对大哥到底心里愧疚，闷闷的应了声：“知道了娘。”

见他没再闹，金氏把点心递到他怀里。

“这点心有你最爱吃的枣泥馅的，你先吃着。

你大哥还拿回来的衣裳料子，我把恒丰叫进来，一会给你们哥俩量下尺寸，做两套新衣裳。迎亲的时候也精神精神。”

金氏转身出去，没注意赵恒昌目光阴沉不定。

“啥点心，好吃不？”

赵恒丰正在院里替大哥打磨柜子的边角，听金氏叫他，高兴的洗了手进屋。

“娘，我都快一年没吃上了。是大哥买回来的吗？”

“说是林家闺女花的钱，还有买的衣服料子，到时候咱娘仨也能混个一身新。”

“嫂子还真是大方。”

进屋见赵恒昌没在，金氏有些奇怪。

“点心呢？”

赵恒丰转了一圈没看见。

“是不是叫你二哥放屋里了。”

金氏推开东屋，里面没人，两包点心都被拿走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回西屋。

“娘。”

赵恒丰拿着料子翻看：“这料子还挺好，可惜都是男的穿的。没有买你的吗？”

金氏快步上前翻看，之前放的一匹碎花蓝布和一匹枣红的花布都没了。

勉强笑道:“娘有衣服穿呢，给你们做就行了。就是那点心，你二哥他……”

见金氏空着手，赵恒丰了然的笑了笑。

“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馋。等下回大哥上镇上再买给我吃就行啦。那娘我先出去了，一会弄完柜子，还得赶着上工。”

“哎。”

见二儿子转出门去，金氏坐在炕沿上发了会呆。

想想老大早上的话，叹息一声，儿大不由娘啊。

把布料锁进柜子，起身收拾了去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