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这是伶青第一次见到京城的夜市。她明白了何为“东方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新如雨。”这里灯火通明，但从未碍着星辰闪烁。灯光与星光倒是相映成趣。

天上星荧荧照室，地上人烟瑞霭，庚星昴宿，叫喝人行，郁郁充闾。

伶青刚下车，一个扎着两个小角的女孩子就扑进她怀里。随下像是装疼了“哎哟”了一声。

她扶了扶这小女孩，还抚慰的轻轻的摸了她的额头。

“没事吧？小可爱。”伶青问道。

那小可爱仰着个脑袋，只见眼前人行止亲和，气宇毫无市井之习：“贵人，不好意思。囡囡莽撞了。”

伶青挥了挥手：“没撞疼吧，姐姐皮实，没事儿没事儿。”

这般大小的娃，伶青觉得透着葡萄般晶莹清澈的眼睛，煞是可爱。便又捏了捏她的脸。只是这孩子除了还有些肉的脸，估计都是婴儿肥的脸，身子却骨瘦如柴。

那个叫囡囡的孩子摇了摇头。

高玮在前面，等着伶青过来，不料伶青被一个孩子绊住了。

便站在不远处看着。

而伶青觉得，皇帝在一边，还是别耽误太久，不然惹得不虞就不好了。

伶青跟小女孩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囡囡，姐姐走了，拜拜。”

那个小女孩也是笑了笑，说了句：“谢姐姐。”

伶青下意识说道：“谢什么。”

话音刚落，原本就在皇帝身边的侍卫，居然拔了剑，“铮”的一声，凌光滑到了剑尖，锋利无比，倒映了伶青的人像。指向了那小女孩。

伶青心里一跳，这是弄甚？

这女孩子瘦不拉几的，矮矮小小，再怎么也不像刺客。

“拿出来。”侍卫冷声道。

伶青赶忙将小女孩护着：“你别吓到她了。她，就那么丁点，不经吓。”

那侍卫依旧没有把剑放下来，这下子便对准了伶青。

高玮喝了一声：“放下来，放肆，活腻了？？”

还没说完，那侍卫嘴角溢出鲜血，半跪了下去，连剑也掉在地上。

周围的人见了剑都是惊呼，可是还是有不少人围了过来，切切私语。

伶青猝不及防，被这个场景搞得头皮发麻，反转再反转。这是嘛的啊？这可是自己人，现在还跪在了自己面前。

而后面的女孩更惊吓，早已经哭的稀里哗啦。大概是这辈子都没有被剑指过，还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

“贵人，对不起，我拿了您银两。囡囡的娘亲没了，囡囡没钱，连副棺材都没能给娘亲置办。囡囡没有其他法子，便想着偷，偷一点。”眼泪和鼻涕泡都翻涌着，哭得稀里哗啦。

嘴里都含了泪水，说话又急又委屈，生怕刚那个侍卫真得把自己了断了。囡囡真得怕极了。

连忙将怀里丝绸裹着的银两拿了出来，手紧张的晃的以至于没拿稳，便散落在了伶青脚下。

“囡囡，不坏，囡囡，只是想娘亲体面一些去，阿，阿父，赌钱，被打死了。囡囡求求贵人，网开一面，饶了囡囡吧。”

小女孩跪了下来，准备磕下去。

伶青赶忙扶住了她的额头，以防止她磕下去。她不觉得她受得起这小女孩的大礼。

她隐约听到了围观的人的言语。

“这不是东城坊金大嫂的女儿吗？”

“金大嫂？前夜里，不就死了吗？”

“看起来是，他爹前几年就被打死了，后前几日，逼债的人上了她家门头，她娘也自缢了。这女孩也真是，可怜······”

“瘦成这样，啧啧，还真是可怜。”

···

伶青心被撞了一下，有些生疼：“你起来吧，你快起来吧。”她蹲下来扶起小女孩。

还将散落在脚边的银钱垒了起来，再次用那块锦缎包了起来。递给了小女孩。

“囡囡，你收着，你还有其他···”亲人吗？伶青没有问出口。

落得如此境地，小女孩已经是穷途末路之相，也许有的，可也应该是闭门不见。

人情，凉薄，不落井下石竟是一种世态新形态的宽容。

伶青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高玮。

他若是手里拿了串佛珠，她还会以为他是伫立在人间的神佛，无悲亦无喜，眼里黑漆漆的。唯见一袭宽袖金边浮云暗纹锦袍，剑眉凤目，鼻正唇薄。

但身似神佛，面无悲悯。

伶青没再看到刚才拿着剑指着她的侍卫。她一脸恳求的看向高玮：“公子，可否派遣一人跟着这小女孩，，帮一下忙。她一人，孤苦无依。”

“好。随二，去吧。守着她。”高玮说得轻飘飘的。

伶青不敢说自己去，因为她们在外面耽误的时间够多了，若是误了回宫的时间，她也担当不起。

她还是站位清晰，自己不过宫里的一个下人。

“随二。”伶青有些紧张，“刚那位小兄弟，没事儿吧？”

问完，还瞟了一眼高炜发现神色无异，才松了一口气。，

伶青觉的刚半屈着身子的那个侍卫，看起来，不会太好，就像受了极重得伤，否则一个站的好好地人，怎么连站都站不住了。

而叫随二的那个人愣住了，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伶青嘴里的小兄弟是随一。

他立马回答道：“公子放心，他挺好的。”暂时死不了。随二心里都是无奈，随一什么都好，就是护住护得没什么原则。

而那位的原则，刚好在这里。

心里确实连连叹息——随一中了主上的凌云弩，不死也得脱层皮，毕竟弩上有毒，且主上将其改造的精巧，钩角都颇为狠辣，若要取下来，必须连皮带肉剜掉一块，是要吃上莫大的苦头。

也知不知道这厮是怎么惹得主上出这般重的手的。

不然也不得等到他上场。

随二摇摇头，带着小女孩离开了。

小女孩，一个人，手里拿着她给的银两，她不太放心。

囡囡往前走了小段路，最后还是又跑了回来再次道谢。

伶青不知道囡囡要做什么。

“囡囡快去吧，别让你的阿娘等久了。”伶青说。

“禀贵人，囡囡的大名叫文悠。请贵人记得是‘白云一片去悠悠’的‘悠’。文悠多谢贵人赐钱。”此恩，囡囡定会报给贵人。

囡囡将后面未说出口的话默念了一下然后埋在心间。含泪郑重的向伶青鞠了一躬。

伶青心里苦涩：我只能帮到这里了，之后的事儿，她没有把握，若是可以，她不忍心这个凄惨的小女孩独自在京城漂泊。

她自己也经历过。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她想给这个女孩撑伞。

她们，太像了。

刚刚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可伶青的心里像是缺了什么，感觉空落落的。

“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啊？”伶青问道，像是个提线木偶，失神无力。

高玮牵着她的手：“你想买点什么？去吧。”

伶青看着这满街琳琅满目的商品，她已经没了将才的兴致，觉得现在无论什么东西也填不满空白。这来往嬉笑的人群，倒是将她的落寂衬的格格不入。

伶青兴致缺缺地说道：“公子，我乏了，若是公子想逛一下，我定义不容辞地陪着公子，若皇上不想，那我们回去了吧。”

“好，我们回去。”高玮便牵着她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