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皇宫甘露殿寝殿。

昏迷了两个多时辰的长孙无垢，嘤咛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观音婢，你醒了？”

李世民拉着长孙皇后的手，颤声道。

长孙皇后的视线慢慢凝实，待看清床边的李世民后。

长孙皇后手上微微发力，攥紧了李世民的手掌，试图起身。

“二郎，你刚刚在殿内说的，是不是真的？”

长孙皇后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干涩。

李世民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按住长孙皇后的肩头，柔声道：

“别动，你现在需要休息。”

长孙皇后抿了抿嘴唇，声音带着哭腔问道：

“是不是冲儿要杀那孩子？”

李世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安慰道：

“事情的始末，还未查清楚。你别多想，安心休息。”

听到这话，长孙皇后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出来了。

心思机敏的她，在听到了李世民那一番质问后，立马便将整件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抛开外在看本质。

长孙府旁支长孙鹏，一直在军中历练。

他去陇右之前，根本就不可能和秦明有过接触。

更不可能和秦明结下死仇。

还有她表弟高履行，心思单纯，性情耿直。

说白了，就是个莽夫。

他就算是想要杀秦明，也只会光明正大地杀，断然不会想到派人暗杀。

更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高履行根本指挥不动长孙鹏。

因为长孙鹏不仅是聪慧过人，而且还是旁支家年轻一辈中，最有希望凭借自己的战功，获得爵位的。

故而，性格高傲的他，不可能听高履行的命令。

而能指使得动长孙鹏，并让他心甘情愿，冒着巨大风险，派人刺杀秦明这个新生代翘楚的，

整个长孙氏也只有三个人。

她算一个，长孙无忌算一个，最后一个就是长孙家的嫡长子长孙冲。

所以真相如何，长孙无垢心里跟明镜似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当场吐血昏迷了。

过了好一会儿。

长孙皇后抬起手捂住口鼻，干咳了几声后，气喘吁吁地说道：

“咳咳...都是妾身的错。”

“当初若非妾身纵容，他...咳咳...又怎么会，闯下如此滔天大祸。”

“咳咳咳...”

李世民见长孙皇后，哭得如此伤心，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脑海中不由的想起，太医令刚才的诊断结果。

“陛下，皇后娘娘是气急攻心，这才导致了晕厥。”

“而且，皇后娘娘脉搏虚弱无力，很有可能是近日忧思过重，导致胃口不太好。”

“再加上今晚吐血昏厥，很有可能会引发气疾。”

此时，李世民见到长孙皇后的情况，立马便意识到，长孙皇后这气疾是真的犯了。

这一刻，李世民目眦欲裂，眼泪瞬间便流下来了。

心里，更是恨不得将那三个混账碎尸万段！

“咳咳咳，二郎，兄长和舅父走了吗？”

“妾身，咳咳咳，想见见他们。”

李世民回过神来，摸了摸长孙皇后的脸颊，柔声道：

“朕已经让他们回去了。”

接着，李世民转移话题道：

“观音婢，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长孙皇后摇了摇头，道：

“咳咳，妾身不饿。”

......

此时，甘露殿外。

高士廉和长孙无忌，正垂手站在殿门外，满脸焦急。

两人现在是又气又急。

气的是，暗杀秦明这么大的事，家中子弟都不跟商量，直接就做了。

更让他们生气的是，这一场刺杀下来，不仅没杀了秦明，还让秦明抓住了把柄。

没错！

他们生气，并非是因为家中子弟，派人暗杀秦明。

他们气的是：长孙冲、高履行、长孙鹏，没有一个人提前跟他们商量此事；

气的是：长孙家和高家的子弟，行事不够缜密，给人留下了把柄。

毕竟，长孙无忌也好，高士廉也罢，甚至在这长安城里，有像他们一样的家族族长。

就没有一个人希望，长安年轻一辈中，出现一个像秦明一样，既惊才绝艳，又深得陛下看重的后辈。

（没错，在他们眼里，秦明就是被李二看中的，不然就凭他一个平民，值得李二下嫁公主？）

（会让最得宠的越王李泰，给秦明打下手？）

（其他的不说了，诸位换位思考下。）

除非，这个惊才绝艳的后辈是自家人。

只因，史书上记录得很清楚。

历朝历代新的士族，往往都是踩着旧士族的皑皑白骨上位的。

他们可不希望百年之后，自己辛辛苦苦创立的家族，被“历史”所湮灭。

而两人着急，则是因为担心，长孙皇后的身子出什么问题。

毕竟，只要长孙皇后在，他们两家在大唐的地位，就会坚如磐石。

可，若是长孙皇后不在了。

这个假设，

他们想都不敢想.....

正当长孙无忌和高履行，陷入焦急的等待时。

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循声望去，便见李丽质和李希瑶，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上了玉阶。

“老臣见过两位殿下。”

李丽质和李希瑶连忙侧身躲开，随后朝长孙无忌两人施了个万福，道：

“丽质（希瑶）见过舅舅，见过舅公。”

李丽质抿了抿嘴唇，红着眼睛问道：

“舅舅，舅公，你们是为了母后晕厥一事，才进宫的吗？”

高士廉和长孙无忌闻言，尴尬一笑，点了点头。

“殿下和豫章公主是特意从立政殿赶来看皇后娘娘的？”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问道：

“母后现在怎么样了？”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指了指大殿，小声道：

“老臣也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要不，殿下进去看看。”

“若是娘娘醒了，劳烦殿下派人出来知会老臣一声，免得老臣挂心。”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道：

“还请舅舅、舅公稍等片刻。”

“我们进去看看母后，若是有消息，丽质立即派人出来，知会舅舅和舅公的。”

长孙无忌和高士廉微微躬身，道：

“多谢公主殿下。”

长乐公主转头拉住豫章公主的手，快步朝甘露殿内走去。

望着长乐公主消失的背影，长孙无忌长叹了一声。

“哎，可惜了。”

半晌之后。

大殿内便响起了脚步声，长孙无忌和高士廉立马抬头望去。

当两人见到一抹黄色衣摆，出现在大殿门口时，两人连忙低下了头。

接着，殿外响起了，一道冰寒彻骨的声音。

“跟朕过来。”

说完，李世民一甩长袖，便朝偏殿走去。

长孙无忌和高士廉交换一个眼神，随即躬身道：

“是，陛下。”

很快，李世民一行人便来到了偏殿。

“陛下，皇后娘娘她...”

长孙无忌刚进偏殿，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世民豁然转身，冷哼道：

“哼，你还有脸问。”

“若不是长孙家子弟，干出此等龌龊之事，观音婢怎么会昏厥。”

“又如何会引发旧疾！”

“朕，恨不得现在就砍了那个混账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