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吃东西的时候小口小口的，并没有出现狼吞虎咽的情况，尽管他们很饿。这不是教养问题，垃圾星上也不可能奉行细嚼慢咽的育儿理念，他们只是单纯的珍惜这来之不易又格外美味的食物。

这个饼一样的东西里能尝出糖、盐还有果仁，他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交易所里有一台摆放在门口的光屏，里面时常会播放其他星球以及主星的新闻。

新闻中，那里的天空碧蓝澄澈，街道繁华，许多人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在温暖干净的餐厅里吃着价格不菲的自然食物；孩子牵着父母的手专注地吃着手里的棒棒糖，不需要担心有人会突然冲出来抢走他们的糖。

而营养液，垃圾星的居民们为此争夺的头破血流，就算下跪乞求别人也要得到的稀缺物资在那里似乎也并不如何珍贵。

从那时，男孩就明悟了，人的命分贵贱。他们这样的人就像这里随处可见的垃圾一样，连一支营养液都比他们的命来的贵重。

主星居民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梦，而现在，这个梦似乎开始有一点垂怜他们了。

他们吃到了上等人才能够吃到的自然食物。

他们没吃过正儿八经的食物，吃过最好的东西就是喝半支管一天的营养液，但不妨碍他们这么认为，并且如此坚信。

吃完了一块月饼又喝了半瓶水，两小孩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起来，眼睛都有神了，不再蔫嗒嗒的了无生气。

所谓吃人嘴软，男孩注意到江白笑眯眯的目光，舔了舔被水浸润的唇瓣，生涩又拘束地道谢。

“谢谢你。”他小声说道。

“谢谢姐姐。”女孩躲在男孩身后也细声道谢，望向江白的眼神怯懦糯的。

“不客气，你们叫什么名字？”江白和善地问，“我想知道两位恩人的名字。”

“我叫土土。”看似更为害羞胆小的女孩却率先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男孩张了张口：“我叫灰灰。”

土土，灰灰。

一听就知道这名字很敷衍，不是正儿八经取的。

男孩很会察言观色，看出了江白神情中的异样，主动解释：“是从前的一个老头给我们取的名字。”

男孩跟女孩出生在垃圾星，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一个老头捡垃圾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但老头没有把他们捡回去抚养。

垃圾星上的人自己都吃不饱，更何况再养两个没有用处，只能成拖累的小孩。

找到食物的时候老头就把自己捡到的食物分一点给他们，再喂点水，找不到或者连他自己都不够吃时就让他俩饿着。偶尔捡到的东西价值高了可以去交易所换营养液，老头高兴起来也会给他们一人喝一口，再多就舍不得了。

而这样的行为在垃圾星已经能称的上一句良善。

等他们再大一些可以自己捡垃圾了，老头就不再供给他们任何的食物跟水，然后将他们赶走之前给他们起了一个很随便的名字，真的只是为了方便称呼。

老头说：“垃圾星的人再命贱也该有自己的名字，总是‘喂’‘喂’的叫着也不好。就叫你们灰灰跟土土吧，反正垃圾星的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这个名字很符合垃圾星的气质。好了，你们可以滚蛋了，以后也不要来骚扰我。”

名字好不好听不重要，反正垃圾星的人最看重的是食物，就算叫他们狗蛋都行。

于是这两个名字就这么留下来了。

“那个老头呢？”江白坐在地上，托着下巴问。

“他女儿把他接走了。”这么说着，男孩也就是灰灰，眼底流露出一丝羡慕。

毕竟垃圾星上的人谁不想离开这个绝望之地呢？

可不是谁都能离开的。

听说老头的女儿早年因为颇有姿色傍上了一个偶然路过此地的有钱人，花费了不少精力才说服对方带她离开。

过了好几年，等她攒了足够的钱，就带着自己的父亲离开了。

老头走的那天可是让好多人羡慕，说他要过好日子去了。

对于女人被包养的事垃圾星的人不以为意，也不鄙视，反而相当的羡慕跟嫉妒，他们也想被包养，也想过好日子，可他们没有资本，也傍不上有钱人。

垃圾星的环境苛刻，居民的生活非常艰难，谁也没有资格评判他们的生存方式。

能凭自己的能力脱离这种苦地，之后还不忘记自己的父亲，对于这样的人江白其实很佩服，也表示理解。

绝大部分的垃圾星居民只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每一天都是没有希望的日子，直到死，他们也只能跟垃圾相伴。

伴随着羡慕，随之而来的便是颓丧的沉默。

不出意外，灰灰跟土土也要一辈子在垃圾星过着重复的无望生活。

看两个小孩又变成一副没有生气的样子，江白掏出了两颗糖给他们：“这是糖，甜甜嘴。”

两小孩望着她手心的糖迟疑着不敢接过。

江白：“吃吧，我还有，一人一颗，现在就吃，不然之后就化掉了。”月饼就算了，糖的话她可不想两人你舔一口，我舔一口。

“谢谢姐姐。”最先接过糖的是女孩土土，她把其中一颗给了哥哥灰灰，然后小心地打开包装纸，把糖放进嘴里。

当尝到比月饼馅更甜的滋味时，她不由自主地抿紧嘴巴眯起了眼。

“好甜～”

灰灰见状，犹豫了一下，也把糖剥进了嘴里，他的情绪不像妹妹那么外放，但也稍稍舒展了眉头。

两个小孩都没有把糖纸扔掉，反而仔细地放进了口袋。

江白毫不怀疑两人在吃完糖后会舔糖纸，舔就舔吧，她小时候咳咳……也会这样。

“姐姐……唔……你叫什么名字啊？”

土土吃了月饼又吃了糖，已经渐渐不再把笑眯眯的江白当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了，而是以“姐姐”称呼她，还寻问了她名字。

她潜意识里认为作为机器人的江白是有名字的。

但事实上，大多数的机器人是没有名字的，一般都是以编号称呼自己，除非主人给它起个名字，它便会默认主人起的就是它以后的名字。

江白这具机器人皮套的编号是【X-502】，那么她对外的称呼就该是【502】，但【502】总会让她想起她那个世界的502胶水，所以她果断地放弃这个称呼。

“我叫江白。”她说，“江水的江，白色的白。”

土土：“哇，姐姐的名字听起来好干净啊，不像我跟哥哥的名字。”他们的名字一听就让人知道他们是下等人，是贱民。

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解，江白诧异了一瞬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脑袋油乎乎的，还带着灰尘。没办法，垃圾星的水资源很珍贵，少有人会浪费它用来洗头洗澡。

她摸了一下就收回手了。

土土不明白这个姐姐为什么要摸自己的头，但被摸头后，她的两只小手捧着脑袋羞涩地抿起嘴巴笑了笑，脏污的小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看上去很是可爱。

一旁的灰灰望着妹妹傻呆呆的样子，无言地移开视线。

江白看着他，想着不能厚此薄彼，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灰灰明显愣了一下，不等他躲开江白已经收手了，见此，他动了动嘴巴，还是闭嘴了。